1 ) 《楢山节考》电影剧本
《楢山节考》电影剧本
编剧:〔日〕今村昌平
翻译:洪旗
1.大雪覆盖着的北阿尔卑斯山的群峰
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一座中等的山峰(东山)。山峰表面越来越清晰,转过山顶,接着出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
仔细辨认,可以看到一个被大雪覆盖着的、有十五、六户人家的村落。
推出片头字幕。
字幕:一百多年以前,日本北方
2.村落中的农舍
厚厚的积雪几乎接近房檐。
每一户人家的四周都被积雪拥塞着。
房檐下挂着一排排的冰棱。
从茅屋顶上的小窗里升起细细的炊烟。
房顶后的背景,是连绵不断的、黑魆魆的山峰。雪在继续下着。
3.地板下面
两、三条互相缠绕着的黄颌蛇在地板下的洞穴中冬眠。
一只水耗子在附近嗅来嗅去。
4.“树墩儿”家屋外
袈裟吉(19岁)和弟弟留吉(10岁)从屋里跑出来,面向南山站着小便。
辰平从外面回来,走进屋去。
5.“树墩儿”家中,茶屋
火势微弱的地炉对面,阿玲(69岁)正在编织草席。
阿玲身边的草围子里坐着阿雪(七个月)。
辰平脱掉簑衣,走上席铺,在地炉上暖着手。
袈裟吉、留吉回到屋里,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地炉旁边堆满了经过挑选的稻草。
阿玲:“新屋家找你有什事,辰平?”
辰平:“没什么大事。”
阿玲:“他家老头子情況怎么样?”
辰平:“……没好也没坏。”
辰平取过一束稻草开始编簑衣。
袈裟吉拨着火说:“阿留,去拿些柴禾来。”
留吉走下席铺。
阿玲灵巧地用牙咬断长长的稻草。
袈裟吉:“奶奶,你现在多少岁了?”
阿玲:“69岁。”
袈装吉:“奶奶的牙真结实呀,不管是松子还是放屁豆,什么都能咬得动。”
阿玲:“那些东西也咬不动了。”
袈裟吉:“奶奶的牙有三十三颗吧?”
阿玲:“傻瓜,只有二十八颗。”
袈裟吉:“哎,不会是你数的二十八颗,肯定还多。”
辰平:“袈裟吉!别说了,干活吧。”
袈裟吉走下板台,敲打着稻草束唱起来:(唱)“嗬嗨——中屋家的阿酉运气好,进山的日子里,大雪不停地下。嗨哟嗨哟嗨哟……”
马房的方向传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大家都朝那边望去。
袈裟吉:“那个臭家伙还在睡觉呢?”
辰平站起身走过去。
6.同·马房
农马踢着栏杆。
辰平:“嗬、嗬,这家伙。”
辰平登上梯子。在亳无热气的二层阁板楼上,一头蓬蓬乱发、满脸胡子的利助(35岁)盖着稻草在睡觉。
辰平:“利助,……利助。”
利助醒来,动了动身子。
辰平:“马都要饿坏了。”
利助起身去取堆在一边的饲草。
辰平:“咋天晚上,你到新屋家去了吧?”
利助:“……”(回过头)
辰平:“村里的奴崽们(注1),不是都偷偷摸摸去找他家的阿白吗?”
利助:“我没去过。”
辰平:“他家可把阿白看得象女儿似的。他家上一代的主人,就打死过一个和他家女孩儿偷情的奴崽。”
利助:“我没去。”
辰平:“你是奴崽,是我的弟弟,干这种事可不行。”
利助:“……”
7.地板下面
水耗子咬住了冬眠中的蛇。
蛇很迟缓地扭动着身子。
8.村落全景
雪在继续下着。
9.溪流边的残雪
阳光照耀着残雪。残雪下,款冬花抽出了嫩芽。
溪水溶化了残雪,潺潺地流淌着。鳟鱼一动不动地隐藏在岩石下的阴影里。
10.残雪的山峰
靠近村子的小山坡。
袈裟吉、留吉、利助和村里一些人在轰野兽。他们踏着残雪在倾斜的山坡上奔跑。
“嗬嗬、嗬。”
被追赶的野兔朝山坡上跑来。
辰平在树干的阴影下端起火枪瞄准、射击。
野兔被击中,腹部流着血滚下山坡。辰平跑了过去。
一只山鹰箭一般地飞掠而过,抓起受伤的野兔腾空飞去。
辰平惋惜地注视着远去的山鹰。
11.“树墩儿”家屋外
树墩儿家的男人们在拆除挡雪墙。
利助走到袈裟吉身边干起来。
袈裟吉:“真臭啊!”(注:利助口臭)
利助:“……”
袈裟吉:“你到那边喘气去!”
利助扔下手中的木板向旁边走去,但马上又回到原处,大致收拾好之后离去。
12.残留着积雪的水田
利助嘟嘟囔囔地走来。
呼出一口气赶快嗅了嗅,摇摇头。
忽然他眼睛盯住前面的柳树走过去。
树枝上有一个小小的洞穴。
利助把树枝折断,用手接住掉出来的天牛幼虫,放进嘴里吃掉。
水田边,什么东西引起了利助的注意。
利助:“……?那个……”
在水田的一角,扔者一个死婴。
利助:“……”(想着什么)
13.东山和村落
利助跑来。
14.阿金婆的家
利助跑进土间。
利助:“喂……仁作、当家的。”
地炉上放着锅,散出阵阵香味儿。利助抽着鼻子走上席铺,打开了锅盖。锅里是雪白的大米粥。
这家的主人阿欣(37岁)和仁作(33岁,同利助一样是奴崽)扛着锹从门外进来。
利助:“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做白米饭?”
阿欣:“我妈妈大概快死了。”
利助:“阿金婆?”
仁作:“是啊。”
阿欣踏上席铺,打开隔间的木板门。能看到阿金(65岁)躺在隔间里。
阿欣:“妈妈,妈妈,做了白米饭啦!”
阿金:“噢。”
利助:(试探地)“老大,有个刚生的小孩扔在我家的田里。怎么能扔到那儿呢。”
阿欣:“小孩?”
利助:“我看见你家阿姐的肚子大了,是她生的吧?”
阿金翻过身抬起脸来。
阿金:“没有的事,我家媳妇生的孩子,已经埋到我的坟地里了。”
利助:“什么时候?”
阿金:“十天前。是我拿去埋的。”
说着痛苦地咳嗽起来。
阿欣:“利助,那个孩子不是我们家的,中屋家也生孩子了。”
利助:“啊,对啦。”
15.阿金婆家屋外
利助跑出门外。
阿欣追出来。
阿欣:“利助!”
利助:“……”(停下脚回过头)
阿欣:“这回能帮我家做个棺材桶了吧?”
利助:“嗯。”
阿欣:(捂着鼻子)“我妈妈已经不行了,拜托你啦。”
利助:“嗯。”
利助点着头走了。
山坡下走来一个戴斗笠的男人。
戴斗笠的男人领着两个幼女(五、六岁)。她们耷拉着脑袋,脸色青白。
16.旱田
阿常(20岁)在田边堆积肥料。
阿常也是个胡子拉碴的奴崽。
利助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利助:“喂,阿常!”
阿常:“……”(继续忙着干活)
利助:“你把刚生的小孩儿扔到我家田里了!”
阿常:“……是啊。我想:你家的地臭,烂得快。所以我特意丢在那儿的,你该谢谢我呢。”
利助:“是有用,能肥地呀。那是你搞出来的孩子吗?”
阿常:“不是我的孩子。”
利助:“还以为是女孩儿,原来是个小奴崽,那就活该啦!”
阿常:“妈的!你本来也是个该被扔到水沟里的孩子。”
利助:“你也一样!这个村里的奴崽不是都一样吗!”
阿常:(捂着鼻子)“哎呀,真臭啊!以后再生下奴崽来,就该扔到烂地里去!”(朝坡下的地里注意看着)
坡下的地里,雨屋家的女儿阿松(18岁)毫不在乎地撩起衣襟小便。
利助:“真馋人哪,那么肥。”
阿松看着他俩笑起来。她的半边脸上有一大块青记。
17.“树墩儿”家的土间,茶屋
阿玲从土间边上的小屋里拿出几个马铃薯,洗了洗,放进锅里。
戴斗笠的男人走进来,仔细看了看正在草围子里睡觉的阿雪。
阿玲看见他似乎吃了一惊。
阿玲:“哎哟,是盐铺先生啊。”
盐铺:(眯着眼睛)“阿玲,好久没见了。这一年没见,你家添了个可爱的女孩子呀。”
阿玲:“先生,这孩子的妈妈……辰平的媳妇阿竹她……”
盐铺:“我也听说了……。真是不幸啊。”
阿玲:“去年,她刚生下这孩子不久,去拣栗子的时候,从山崖上摔下去了。哎哟,实在失敬,就请喝点开水吧。”
盐铺:(点点头)“……辰平呢?上山去了吧?”
阿玲:“不,他到地里干活去了。”
盐铺:“我到这儿来的路上,在西山看见个人好像是他。”
阿玲:“……是辰平?”
盐铺:“离得挺远,没仔细看……也许认错人了。”
阿玲:“……”
盐铺:“说实话,阿玲,我今天来不为别的事……”
说着拿出一包盐递过去。
阿玲:(看了看)“这不是盐吗?……”
盐铺:“是啊。”
抬眼朝门口一看,两个小女孩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
盐铺:“去!”
挥手把她们轰了出去。
阿玲:(又看了看盐)“我还没想买盐呢。”
说着一把抓住身边放阿雪的草围子。
盐铺:“不,这盐不是卖的,是前村的米八让我给你捎来的。”
阿玲:“前村的?”
盐铺:“你不是说过,辰平续弦的事无论如何要帮忙吗……”
18.水田
村北台地上的水田。
从村里的屋顶望去,能看到远处的山峰。
水田的一角,树墩儿家的男人们用水化开残雪,为以后插秧作准备。
这是很累的活儿,每个人都大口吐着白气。
黄莺在鸣啼。
阿玲跑来。
阿玲:“喂,前村要嫁来个媳妇啦!”
男人们都停下活儿看着阿玲。
辰平:“……”
阿玲:“叫阿玉,是前村的。前天成了寡妇,过了百天就要来了。”
辰平:“……”
阿玲:(笑着)“比你小八岁,三十七岁。”
辰平:(小声地)“那她肯定没多少风韵了……”
袈裟吉和利助凑过来听。
袈裟吉:“臭家伙!别过来,真臭!”猛地推开利助。
阿玲:“嗨!利助,说不让你过来就别过来。袈裟吉是辰平的继承人,以后是家里的主人。”
利助:(不高兴地撅撅嘴)
袈裟吉一边干活一边唱起来。
袈裟吉:“嗬嗨——雨屋家的阿银懒女人,孙子生下了小老鼠。”
阿玲朝辰平招招手。
阿玲:“你今天早上去西山了吗?”
辰平:“……”(摇摇头)
阿玲:“盐铺说看见你了。”
辰平:“……?”
阿玲:(盯着辰平)“你最近越来越象你爸爸利平了。”
辰一:“会不会是见到爸爸了?”
阿玲:“已经有三十年没见到他了……按理说不会活着了。是认错人了吧。”
辰平:“……”
19.西山的平地
辰平在平地附近转来转去。
20.山路
戴斗笠的男人领着的幼女增加到三个,一起走出村去。
男人:“不要哭!”
21.后山
阿玲、辰平、利助、留吉在采山菜。
这里能采到许多土当归、槐树嫩芽、紫萁和蕨菜。
辰平:“妈妈!”
阿玲:“……?”
辰平:“你真的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见了?”
阿玲:“噢。”
辰平:“……”
阿玲:“那一年你十五岁,利助五岁,是个大荒年。那年生了个女孩儿,也只好卖给了盐铺。”
辰平:“……”
阿玲:“而且,那年你奶奶恰好和我现在一样,到了六十九岁,是该去参拜楢山的年头。”
辰平:“……”
阿玲:“就因为这几件不顺心的事,你爸爸利平害怕了,没有把自己的妈妈背上山去。”
辰平:“……”
阿玲:“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只顾这点儿浅薄的感情呀……结果,他自己也觉得太丢人,就逃走了。在村里,这是件丢脸的事……连我也觉得丢脸……”
辰平:“我不会这样的,我和爸爸不一样。”
阿玲:“那当然。”
22.杂树林
袈裟吉和阿松坐在一起唱着小调。
袈裟吉:“嗬嗨——我的妈妈躲在仓房里,阴毛整齐三十三根。”
阿松笑得倒在地下。
袈裟吉:“阿松,你的毛有多少根?”
阿松:“……不知道”(笑)
袈裟吉:“我来给你数数。”
阿松:“不行……袈裟吉……这里不行呀!”
21.蛇
一雄一雌两条菜花蛇缠绕在一起。
(插入阿松的画外音)
24.山洞旁
山菜从翻倒的筐子里洒落到涧边。
袈裟吉剥开阿松的衣服。
阿松:“那些蕨菜……”
袈裟吉:“别管它……”
25.水田里
两只青蛙抱在一起。
26.房檐下
燕子在做窝。
27.钱屋家屋外(黄昏)
虼在爬行。
辰平担着山菜走来。
从钱屋家传出唱歌的声音。
阿忠:“嗬嗨——树墩儿家的阿玲躲在仓房里,”
辰平听到歌声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28.钱屋家屋里
阿忠:“鬼牙整齐三十三颗。”
辰平走进来一屁股在席铺上坐下。
辰平:“哎,请你到我家去。”
阿忠:“……”(吃惊地张着嘴)
辰平:“数数我家奶奶的牙到底是多少颗。”
阿忠:“哎呀,是辰平啊。这歌不是我编的,是你家袈裟吉这么唱我学的。”
辰平:“是袈裟吉?”
阿忠:“是啊。”
突然,从里面传出阿又(70岁)的声音。
声音:“是谁呀?快来教教我吧。我儿子是鬼,饭也不给吃,要把他父亲折磨死啦。是谁在那儿呀?”
阿忠站起身,打开板台隔间的门。
阿又被绳子捆着,坐在隔间里。
阿忠:“爸爸,是树墩儿家的辰平!”
阿又:“是啊。”(一副半痴呆的样子)
辰平:“……”
阿忠:(向辰平)“昨天晚上,他扭断了一只鸡的脖子就想那么吃。前天也这样弄死一只。”
阿又傻笑着。
阿忠关上隔间的门,回到辰平身边。
阿忠:(低声地)“今年冬天,他该去参拜楢山了……”
辰平:“……”
阿忠:“因为他已经七十岁了……噢,你妈妈也快该去了……”
辰平目光锐利地看着阿忠。
29.神社前
阿松和村里的一群孩子坐在石阶上,袈裟吉在唱小调。
袈裟吉:“嗬嗨——树墩儿家的阿玲躲在仓房里,鬼牙整齐三十三颗。”
辰平走来瞪着袈裟吉。
辰平:“袈裟!奶奶的牙是鬼牙吗!”
袈裟吉跑开了。
辰平:(追上去)“混蛋!奶奶那么疼爱你,你也太放肆了!”
抡起木棍子打下去。
袈装吉闪身躲过,木棍打在石头上。
袈裟吉:“嘿……”
辰平:“你这个混帐东西!”
袈裟吉满不在乎的从神社后面跑了。
辰平:“混蛋!不许吃饭!”
30.阿金婆的家
阿金痛苦地喘息着,阿玲坐在她的枕边。
阿金:“我真羡慕你,阿玲。”
阿玲:“羡慕什么?”
阿金:“我也想多活几年呀。”
阿玲:“可你看我,这么大岁数也过分结实了,真让人害臊,比谁都能吃。”
阿金:“我也想到山上去,病死就去不成了,只能被埋在这儿啦……”
阿玲:“这是一样的。不管是谁,灵魂都是要到山上去的,在山上相见。”
阿金:“能见得着吗……”
阿玲:“能见得着。我的丈夫就在等我呢,我丈夫他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阿金:“利平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只有枪丢在西边儿的山上……”
阿玲:“早就死了吧。”
阿金:“他又赌又搞女人,是有些过分了。不过,他不是个坏男人。”
阿玲:“那倒是。不过……”
阿金:“他是非常喜欢你的。”
阿玲:“怎么见得?”
阿金:“你能吃苦呀。”
阿玲:“和吃苦比起来,我更不愿意在村里人面前丟脸……”
31.路上
阿玲在路上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捡起一块觉得合适的石头,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一边走一边用石头敲打门牙,痛得她扭歪了脸。
雨屋家夫妇担着柴从后面走来。
阿玲悄悄扔掉了石头。
32.“树墩儿”家·茶屋(夜)
全家人坐在地炉旁吃着玉米面疙瘩汤。
阿玲:“阿金看来快死了。”
利助:“还能活多久?”
阿玲:“那样子,也就能活到明天早晨吧。”
袈裟吉进屋来,看了看辰平,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罝上,朝阿玲伸出手。
阿玲给袈裟吉盛了满满一碗疙瘩汤。
阿玲:“再过两个月,前村的媳妇该来了。”
辰平:“……”
利助:“这么一来,妈妈可高兴了。”
袈裟吉:“等等,(向阿玲)前村的那个女人还是别来的好!”
阿玲:“……?”
袈裟吉:(向辰平)“我娶个媳妇就行了,用不着前村的那个女人。(向阿玲)照顾阿雪一类的事,交给我媳妇干就行了。”
阿玲:“你说什么!”
袈裟吉:“首先,咱们家里不能一下增加两个人。”
阿玲:“混蛋!你别吃饭!”
阿玲气得把筷子朝袈裟吉扔过去。
留吉:“他要娶雨屋家的阿松。”
大家吃了一惊。
袈裟吉:“混蛋!你闭嘴!”
袈裟吉劈脸打了留吉一个耳光,端着碗走了。
其他的人没有心思再吃疙瘩汤,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
33.“树墩儿”家屋后
仓房外面,辰平和利助在做棺材桶。利助钻进即将完工的棺材桶里试了试,长了一些。
辰平:“稍大了点儿。”
利助:(一边从棺材桶里往外钻一边说)“正好。因为猫死了以后,就会胀得挺大。”
仁作走来。
仁作:“好漂亮的棺材桶啊。”
辰平:“阿金怎么样了?”
仁作:“现在已经死了吧。”
辰平:“是吗?那得赶快啦。”
34.阿金婆的家
辰平、利助、仁作抬着棺材桶走来。
阿金从土间里出来。
三个人都愣住了。
仁作:“妈妈,你还没死呢?”
阿金:(摆摆手)“没呢没呢,吃了白米饭,倒把我的病治好了。”
35.夏季·天空
山头白云缭绕。
36.水田
吐穗的稻子参差不齐。雨蛙在稻杆下鼓噪。
螳螂吃着一只雨蛙。
37.田埂上
阿玲在锄地。
黄颌蛇慢条斯理地呑吃一只老鼠。老鼠的腹部圆滚滚的,前一半身子被蛇呑进口中,后一半身子和晃来晃去的尾巴还露在外面。
38.旱田
辰平拉着农马的嚼子,利助在后面把着犁,默默地在耕地。忽然,辰平仔细地注视着前方。从山上走下来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人。
能听到祭祀时单调的歌声。
39.“树墩儿”家的土间
炉灶上架着锅,锅边儿沾着溢出来的米粒。
阿玲哄着大哭的阿雪,一面把锅盖错开一点儿。
留吉和另一个小孩敬次跑进屋。
留吉:“嗬,白米饭!”
伸手抓了一把饭粒塞进嘴里。
阿玲:“嗨,别动!”
留吉:“老鬼。”
敬次:“老鬼。”
又一齐跑了出去。
阿玲:“真没办法。好了好了,别哭啦。”
40.“树墩儿”家门外
一个带着包袱的中年妇女坐在门口的树墩儿上。
阿玲一面唠唠叨叨地哄着还在哭闹的阿雪,一面去拿柴禾。
阿玲:“……?”(走近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朝山崖方向望着)“今年秋天收成不会好的……”
阿玲:“……”
中年妇女:“野木瓜倒是长得挺不错……”
阿玲:(眼睛一亮)“你是来参加祭祀的吧?”
中年妇女:“辰平是住在这里吗?”
阿玲:“你是前村的阿玉?”
阿玉:“是。(低下头)我们村子里也在祭祀。大家说,还是让我到这儿来参加祭祀,到这儿来吃饭好。所以我夜里就出来了。”
阿玲:“是吗?那你一定饿了吧?”
阿雪又哭闹起来。
阿玉把阿雪抱过去。
阿雪的哭声嘎然而止。
阿玲十分感激。
阿玲:“快请进屋。”
一边说,一边拉着阿玉的袖子。
阿玉一手抱着阿雪,一手搂起阿玲正要拿的一抱柴禾,走进屋里。
阿玲更高兴了,紧跟着她进了屋。
41.“树墩儿”家的茶屋
阿玉坐在桌前吃着招待她的满桌食物。阿玲在旁边看着阿玉吃饭。
阿玲:“你刚才干吗坐在树墩儿上?快点进家来多好。”
阿玉:“我一个人来总觉得有些为难。本来哥哥说的要陪我来,可是祭祀的时候他喝醉了。”
阿玲:“哈哈……”
阿玉:“盐铺说,奶奶是个好人,让我快点来。”
阿玲:(高兴起来)“那我应该去带你来。”
阿玉:“要是您去了多好,我就可以背着您回来了……”
阿玉吃得噎住了。
阿玲近到阿玉的身后,给她摩挲后背。
阿玲:“我告诉过盐铺……我不久就要上山去了。”
阿玲摩挲阿玉后背的手停了一下。
阿玉:“上山的事……还是尽量迟一些去好……”
阿玲:“那怎么行,只有早些去才会得到山神的赐福。”
阿玲端了满满一盘烧鳟鱼放到阿玉面前。
阿玲:“这些鳟鱼都是我捉的。”
阿玉:“奶奶还会捉鳟鱼?”
阿玲:“是啊,家里也好,村里也好,谁也不如我能捉鳟鱼,因为我知道鳟鱼躲在什么地方。”
阿玉:“真的?!”
阿玲:“以后我教你捉。喏,这些你都吃了把,没关系,还有很多鳟鱼干呢。(站起身)我去叫辰平来,你别客气,尽量吃吧。”
42.“树墩儿”家后面的堆房
利助在堆房外系马缰绳。
阿玲走进堆房。
她在石臼前蹲下,用手指摸着自己的门牙,眼睛死死盯住石臼的棱边。
阿玲闭上眼睛,门牙对准石臼的棱角,“咔”的一声用力撞上去。
阿玲捂住流出血来的嘴,跌跌撞撞地跑出堆房,正好同利助打了个照面。
利助:“……!”
阿玲走上土堤。
43.“树墩儿”家的侧面
阿玲到流水前漱口。
吐出被撞掉的两颗牙。
阿玲:“怎么,只掉了两颗?”(嘟囔着)
由于血没有止住,她又漱了好几次口。
利助站到她的身后。
阿玲:(干巴巴地)“……利助,和谁也别说。”
利助:“……”
阿玲离去。
利助到流水旁拣起阿玲的那两颗牙。
留吉跑过来。
留吉:“拣的什么?”
利助:“什么也没有。”
留吉:“你给我!”
利助:“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留吉从利助的手里硬抢。
利助不给。
留吉:“你这个臭家伙!嗨,臭尿、臭尿!”
利助冷不防狠狠搡了留吉一把。
留吉:(目瞪口呆)“……!”
利助:“你是奴崽,我是你的奴崽叔叔,你和我说话别那么狂。”
说完转身走了。
留吉:“畜生!”
44.“树墩儿”家的茶屋
阿玉还在吃。
阿玲进来坐到阿玉跟前,故意用上牙咬着下嘴唇,让人能看到她缺了两颗牙。
阿玲:“别着急,多吃点儿。我马上就去叫辰平来。”
阿玉:“哎。”(继续吃)
阿玲:“我到了该上山的岁数……牙也不行了。”
阿玉:(看着阿玲还在流血的嘴)“啊!”
45.神社前
大约有五十个人围成了一圈,一边慢慢地转着,一边齐声唱合。
唱歌的是阿忠。
阿忠:“嗬嗨——树墩儿家的辰平运气好,十月十日娶了继室。”
全体笑。
全体:“嗨哟嗨哟嗨哟”
阿玲露出牙齿、嘴角淌着血出现在这里。
阿玲:“留吉,辰平呢?”
大家一见阿玲这副模样,都跑开了。
阿照:“别跑!”
阿玲讨好地笑着凑过去,反而让人感到可怕,人们都躲着阿玲。
阿欣:“仁作、仁作。”
村姑:“她是鬼老婆子!”
众人:“鬼老太婆!”
A:“她咬住人就不会松口的!”
B:“会被鬼老婆子咬死的!”
阿忠又唱了起来。
阿忠:“嗬嗨——树墩儿家的阿玲躲在仓房里,鬼牙整齐三十三颗。”
46.旱田
辰平吃着一根菜瓜。
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歌声。
“嗨哟嗨哟嗨哟”
47.田头(夜)
蛾子在交尾。
传来阿玲的歌声。
歌声:“阿竹、阿竹,辰平这儿来了接替你的人。”
48.“树墩儿”家屋外
阿玲燃起祭祀的火,一边在唱着。
阿玲:“阿玉虽然不好看,可她是个好媳妇,是个好媳妇。”
吹了吹火。
阿玲:“阿竹、阿竹,祭祀已经结束了,回山休息去吧,可别怨恨我们哪。”
49.黑夜中的寒林
一只狐狸跑过。
林鸮在啼叫。
50.“树墩儿”家内,中间的房间
月光洒落在房间里。
阿玲露着牙齿在睡觉。传来林鸮的叫声。
阿玲突然酲来。
屋顶上发出“沙沙”的奇怪声音。
51.屋顶
黑暗中,黄颌蛇在爬动。
52.“树墩儿”家的下房
辰平满身是汗,抱着阿玉。
阿玉:(压低嗓音)“比我以前的感觉好。”
辰平:(悄声低语)“我也是……”
屋顶上传来黄颌蛇爬动发出的“沙沙”声。
声音引起了辰平的注意。
阿玉:“……?”
辰平:“……是蛇精在动……”
阿玉:“……蛇精?”
辰平:“她是在向你致意吧。”
53.同,外
利助朝下房里偷看。
突然向屋外跑去。
54.新屋家的外面
利助跑来,悄悄地从围墙的缺口钻过去。
55.狗窝
利助蹑手蹑脚走近狗窝。
阿白摇着尾巴。
利助:“没事没事,阿白,阿白到这儿来。”
利助按住阿白,跨上去。
正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灯光闪亮。
利助吓了一跳,赶忙钻进树丛的阴影里。
56.新屋家的正房
阿园(40岁)手持蜡烛台朝门外观看。
声音:“阿园,”
叫阿园的是重病中的、阿园的丈夫(45岁)。
阿园关上房门,回到丈夫身边。
阿园:“你吃盖饭吧。”
丈夫:“阿园,阿园,你仔细听我说……咱们家里在闹鬼呢。狗窝那儿原来是个仓房,在那里面,咱家上一代的主人,用棒子打死过一个溜进家来的奴崽,因为那个奴崽使咱家的一个女孩怀了孕。我现在得了病,不能去参拜楢山,这都是那个被打死的奴崽的鬼魂在作祟呀。”
利助隔着门缝往屋里偷看。
丈夫:“如果我死了,你要让村里的奴崽们,一晚上一个轮流做你的丈夫。”
阿园:(吃惊地)“一晚上一个?”
丈夫:“是啊,(握住阿园的手)……就是拜家神哪,一定要让奴崽们拜咱们新屋家的家神。如果不这样做,家里就会被那个奴崽的鬼魂搅得永无宁日。阿园,拜托了。我是有罪而死,(咳嗽起来)那,就拜托你了。”
阿园:(大声地)“啊,明白了,你就放心吧。”
利助大吃一惊。
丈夫大声地呻吟起来。
阿园:“你要挺住呀,我都明白了……我一定这样做,一定,因为你是有罪而死……”
57.旱田
村里的七、八个奴崽聚集在这里。
仁作:(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着利助)“你胡说!”
利助:“不是胡说!”
仁作:“谁听说过有这样的事?”
利助:“这是新屋家主人昨天晚上的遗言。”
仁作:“对谁说的?”
利肋:“……是对阿园说的,没错。”
仁作:“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利助:“……怎么……是在路上……听人说的。”
阿常:“这个臭家伙,去找阿白偷情了吧!”
利助:“混蛋!根本没有那事!”
仁作:(对大家)“这个臭家伙发疯了。这么臭的家伙,连阿白都不要他,就发起疯来了。”
一同!“发疯了、发疯了、发疯了。”
几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利助:“畜生!”
58.神社
利助放下花,用手拂了拂神社前的石头子儿。
利助:“那些家伙们都耍弄我……求求山神,怎么能快点儿去掉我的臭味。还有……让阿园的老头子快点儿死……还有……”
突然他头上挨了一拳。
利助吓了一跳。
辰平站在利助的身后。
辰平:“混蛋!躲到这儿来了!”
利助:“……?”
辰平:“昨天你干的事我都知道了!”
利助:(脸色一变)“……是说看你和嫂子的事儿吗?”
辰平:(瞪圆了眼睛)“你偷看啦?!”
利助:(惊慌地)“啊,是妈妈牙齿的事吧……”
辰平:“……牙?”
利助:“那件事,妈妈谁也不让告诉……”
辰平:(皱着眉头)“……我是说新屋家阿白的事!”
利助:“……”(糟了!)
辰平:“你这混蛋!连妈妈的牙怎么了你也知道。那不是她摔了一跤磕掉的吗!”
利助:“哥哥、哥哥。”
辰平:“你给我过来!”
59.“树墩儿”家屋外
利助逃来。辰平一边推搡着利助一边气势汹汹地逼近。
辰平:“混蛋东西!生来就得不断地揍!净干见不得人的事,混蛋!”
阿玲和阿玉从屋里跑出来。
利助:“哥哥、哥哥,妈妈、妈妈。”
利助倒在阿玲的脚边,双手抱住脑袋。
辰平喘着粗气看着阿玲。
辰平:“……妈妈……我愿意妈妈的牙结结实实的……”
说完一脚踢散了饲草走去。
60.旱田(黄昏)
辰平一副鬼一般的模样,手中挥舞着长木杆,在轰赶田里的乌鸦。
辰平:“畜生、畜生!这个混蛋、混蛋!”
61.“树墩儿”家的马房上
阿玲给利助破了皮的手腕抹药。
阿玲:“……他就象你死去的爸爸一样,发起怒来就要打人……”
利助:“妈妈,你也挨过爸爸的打吗?”
阿玲:“胆小的人,用打人来掩饰自己的胆怯。”
利助朝阿玲呼出一口气。
阿玲的表情亳无变化。
利助:“不臭吗?”
阿玲:“不臭。”
利助笑了笑。
利助:“他也没说过我臭……”
阿玲,(注视着利助)“噢……”
62.初秋·群山
红叶开始点缀秋天的景色。
雌螳螂吃着个头较小的雄螳螂。
63.杂树林(夜)
袈裟吉用力摇晃着坐在他膝头上的阿松。阿松双手抓住树枝。
阿松:(笑)“摇聋了……看你呀……”
袈裟吉:“……”(气息急促)
树枝“咔吧”一声断了,阿松摔到地下。
阿松:“掉下来了……”
两个人笑起来。
阿松:(按着肚子)“肚子看着已经大了吧?”
袈裟吉:“什么时候生?”
阿松:“过了年。”
袈裟吉:(数着)“咱们的孩子、我、爸爸、奶奶……对奶奶来说,(指了指阿松的社子)这个孩子就是小老鼠。”
阿松:“小老鼠到底有什么不好?”
袈裟吉:“那就是说,奶奶那辈人老早就生了孩子。”
阿松:“你奶奶肯定讨庆有小老鼠,觉得会被人看成歌里唱的阿银。”
袈裟吉:“那没办法,从明天起到我家吃饭。”
阿松:(满面喜色)“真的!”
袈裟吉:“嗯”。
64.“树墩儿”家的茶屋
一家人在吃午饭。
阿松也坐在其中。她自己从地炉上的锅里添了一碗疙瘩汤,闷头吃着。
坐在阿松旁边的袈裟吉用胳膊肘拱了她一下,阿松笑得歪倒了身子。
阿玲和阿玉面面相觑。
65.谷田
辰平、阿玉、阿玲、利助和留吉正在收谷子。
阿玉:“从今天晚上开始,吃饭得分份了。”
阿玲:“……是啊。”
66.“树墩儿”家的土间
阿松在灶旁烧火。灶口处浓烟滚滚而出,阿玲和阿玉被呛得受不了,跑出屋去。阿松也跑了出去。
67.“树墩儿”家屋外
三个人都又揉眼睛又咳嗽。
阿玉:“阿松,你干那事挺在行的,可烧火只能顶半个人。”
阿松:“嗯。”
阿玉和阿玲见阿松一边揉眼睛一边点头,都忍不住笑了。阿松也跟着笑起来。
68.“树墩儿”家的土间(夜)
阿松从席铺上起来,走下土间,朝暗处窥视了一下,偷拿了十几个马铃薯走出门去。
中间屋子的门开着一半,阿玲从屋里看着阿松的行动。
69.雨屋家屋外
阿松走进门去。
70.雨屋家的土间
雨屋的老婆见阿松进来,忙走下土间,接过阿松手里的马铃薯。
席铺上坐着雨屋家的主人。
雨屋:“真过意不去,老让你这样……”
阿松:“没什么,树墩儿家的粮食有富余呀。”
71.“树墩儿”家屋外
匆匆忙忙往回走的阿松猛然间吃惊地站住了。
辰平站立在她面前。
阿松:“……”
辰平冷不防打了阿松一个耳光。
阿松想逃跑,被辰平一把抓住脖子揍了起来。
阿松:(痛苦地喊叫)“哎呀,别打,哎呀!”
辰平把阿松抱到悬崖的边缘。手舞足蹈的阿松死死抓住悬崖边的一枝树杈。
辰平在犹豫着是否把她推下悬崖。
辰平狠狠地盯着阿松。
辰平:(低声地)“……不许再干这种事……”
随后愤然而去。
72.“树墩儿”家的茶屋
辰平走进屋里,一轱辘躺了下去。
阿玲看着辰平。
阿玲:“……怎么饶了她啦……”
辰平:“……”
阿玲:“这样也好。虽然有了小老鼠是怪麻烦的,可我又总觉得,这孩子是我的转世,并不象大家说的那么讨厌。”
辰平不高兴的站起来。
辰平:“我睡觉去了。”(走出茶屋)
阿玲:“……”
73.“树墩儿”家门外
阿松抱着膝坐在门口,呆呆地用鼻音小声唱着。
阿松:“嗨哟、嗨哟”
阿玲开门招呼阿松。
阿松走进屋里。
74.树上
鸢朝四周窥视了一下,展翅飞去。
75.天空
从屋顶望去,天空呈现出令人害怕的红颜色。
76.鸡屋
狐狸追扑着圈里的鸡。
77.村里的路
黑夜中,几双奔跑的脚。
78.“树墩儿”家的马房
利助突然醒来。
喊声:“去向楢山神谢罪!”
利助大吃一惊。
79.“树墩儿”家中间的屋子
阿玲侧耳听着外面的喊声。
喊声:“去向楢山神谢罪!”
阿玲脸色一变,爬起身跌跌撞撞跑出屋子。
阿玉、利助、阿松也从屋里跑出来,各自找了一根木棒当武器。
80.“树墩儿”家的屋后
阿玲、阿玉、阿松和利助急急忙忙跑过来。
阿玲:“辰平呢?袈裟吉呢?”
阿玉:“都去了。”(继续跑着)
阿玲:“是谁家?!”
阿玉:“雨屋家。”
阿玲:(对阿松)“是你家。你还是别去了,看着阿雪。”
阿松楞在那里,看着急急赶去的阿玲。
81.雨屋家屋外
雨屋家的主人被一群人围着打,已经瘫倒在地。他的老姿和孩子们坐在旁边哭泣。
在领头人阿照(60岁)的催促下,雨屋家的邻居烧松(40岁)向大家说明情况。
烧松:“刚才,我正想去睡觉,听到有‘咔哒、咔哒’的声音,我一看,原来是雨屋。他偷了我家一口袋豆子,那是十天前刚收的。我把他抓住了。”
阿照:(对大家)“这种情况,按惯例必须向楢山神谢罪。现在,先去抄家!”
一同:“好!”
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冲进雨屋家,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拋出屋外。
“还有、还有。”
“仁作,已经没了吗?”
“没有了。”
辰平、袈裟吉撬开地板,取出藏在底下的马铃薯。
屋外,马铃薯已经堆成了小山似的好几堆。
阿忠:(对站在旁边的辰平)“这也太厉害了。雨屋家的地里连这一半的土豆也收不到哇。”
辰平:“我说怎么觉着今年土豆收少了呢。”
阿欣:“还没到该收的时候就给挖出来了。看!还有这么小的呢。”
又一口袋马铃薯被扔到了马铃薯堆上。
雨屋:(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哭着说)“请大家饶了我吧,我家人口多,日子过得太苦了。”
烧松:“你家人口多?都是谁生的?”
雨屋:“对不起!……我是觉得对不起大家,可是……(看到了袈裟吉)袈裟,袈裟!求你帮帮我吧,阿松是你的媳妇呀!”
袈裟吉:“混蛋,这和媳妇不是一回事。”
阿忠:(狠揍雨屋)“要说苦,谁家不一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为雨屋的厚颜无耻而感到吃惊。
村人:“雨屋家有小偷的血统,接连两代向楢山神谢罪。”
利助睁大眼睛朝四下寻视了一番,然后凑近阿常的耳朵。
利助:“没看见阿园。”
村人:“谢罪没完,别的什么事也不能干。”
阿常:“刚才,阿园的老头儿死了。”
利助:“……?!”
阿照:“那么,大家就把这些东西分了吧!”
村里人“噢”的一声欢呼起来。
82.村落全景
阴冷的雨淅沥地下着。
红婧蜓躲在树叶下歇翅。
83.雨屋家的席铺
家里所有的人都呆呆地围坐在地炉旁边。
黄颌蛇从地板下面钻出来,爬走了。
84.“树墩儿”家的茶屋
一直延续到早上的兴奋情绪已经开始消退,谁也没有心思干活。
袈裟吉在地炉旁睡觉。
辰乎在席铺上躺下,用手抱住头。
阿玲想给地炉中添些劈柴,刚一伸手,阿玉灵敏地拿过木柴架到火上。
阿玲蹭到石磨跟前,准备磨荞麦。
阿玉又轻快地接过手干了起来。
结果,阿玲倒因为自己无事可干而呆住了。
阿松在炉灶边儿煮豆子,肚子已经鼓起挺高。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断从锅里舀出豆子来吃。
阿玲和阿玉不约而同地看着阿松。
阿松:(满不在乎地)“据说煮豆子的时候吃豆子,豆子就会越吃越多。”
阿玉:“要是能越吃越多,那豆子就用不着在地里种了。”
阿松:“为什么……?”
阿玉:“在锅里煮就行了,反正永远也不会减少。”
阿松:“是吗……”
阿玲:“她不是给袈裟吉当媳妇来的,我看是饭量大,被家里赶出来的。”
阿玉:“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
阿玲:“要吃两个人的份儿……”
辰平目光呆滞地看着做为战利品分到的马铃薯。
阿玲:“大概够今年一冬的了……就是算上我也够了。”
辰平:“……”(瞟了阿玲一眼)
钱屋家的阿忠走了进来。
阿忠:“哎,可不能饶了雨屋家的那些家伙,不赶快解决,睡觉都不安稳。如果放了他们,肯定还要偷东西的。”
躺着的袈裟吉坐起来。利助从马房处探出头。
辰平:“那怎么办吧……怎么处理他们?”
阿忠:“所以要和大家商量,都到阿照那儿去聚齐。我到各家叫了人就去。”
阿玲:“那你辛苦了。”
阿忠:(边往外走边说)“今天晚上就要把他们(看到了阿松)怎么?……还没有决定怎么办呢。”
说着朝辰平使了个眼色。
辰平:“嗯。”
85.堆房
辰乎和阿忠坐在门边。
阿忠:“要把雨屋家的人斩草除根,阿松当然不能例外。到时你可不能动摇。”
辰平:“……不过,她已经嫁到我家来了,……她肚子里怀的是我们树墩儿家的孩子……”
阿忠:“那可不行,不行!”
辰平:“……”
阿忠:“辰平……我看你和你爸爸利平一副样子。”
辰平:(涨红了脸)“和我爸爸一样?!谁说的!”
扭住了阿忠。
阿忠:“痛啊!”
阿忠慌忙逃开了。
阿忠:“问你妈妈去吧!待会儿你别来抽签了。”
辰平:“混蛋!”
阿玲从屋里出来,看了看辰平。
86.神社
辰平、阿忠、阿欣,烧松紧紧地盯着堆成四堆的马铃薯。
阿忠:“我看还是分成三份好。”
于是几个人把其中一堆马铃薯分到另外三堆里。每个人眼睛里都发出野兽般的目光,围着三堆马铃薯转来转去。
阿忠:“得有个不走运的,没有意见吧?”
三个人:“嗯。”
几个人开始抽签。
烧松:“中啦!拿走喽!”
阿欣:“嘿,我的粮食增加了!”
烧松和阿欣各自将马铃薯装进筐里拿走了。
辰平抽了一签,未中,楞住了。
阿忠:“对不起啦……”
把剩下的马铃薯放进筐里拿走了。
辰平:“嗨。”
87.“树墩儿”家中间二层阁楼
袈裟吉和阿松躺在席铺上。
袈裟吉从后面抱着阿松。
袈裟吉:(象是在安慰)“就是生了女孩也没关系。”
阿松:“嗯……”(无精打彩地)
袈裟吉:“如果是女孩也别杀了她,可以卖掉……”
阿玲的声音:“阿松,阿松。”
阿松慢呑呑地站起来,走下楼梯。
袈裟吉:“……?”
88.“树墩儿”家的土间
阿玲把一些马铃薯递给阿松。
阿玲:“雨屋家今天晚上连吃的也没有,把这拿去给你家里的人吃吧。”
阿松:(喜悦地)“……嗯。”
阿玲:“你今晚就住在那儿照颐一下他们。”
阿松:“嗯。”
89.山崖(夜)
大飞鼠发出尖厉的叫声向山谷飞去。
90.雨屋家屋内
阿松把地炉子的火烧旺。从地炉里拿出烤好的马铃薯分给孩子们每人一个。
孩子:“噢,熟啦。”
大人们心不在焉地看着。
91.“树墩儿”家的屋后
黑沉沉的夜。
两、三个男人跑来。
阿忠:“阿辰、阿辰!”
男人:“臭家伙!利助!”
利助揉着眼睛走出屋。
辰平、袈裟吉也接踵而至。
烧松:“袈裟吉你别去啦。”
袈裟吉:“为什么……!”
烧松:“什么也不为!”
阿忠一言不发,带着辰平、利助匆匆而去。
烧松也走了。袈裟吉跟在烧松后面跑去。
92.村路
男人们跑过。
93.雨屋家屋内
孩子们在吃马铃薯。
阿松:“好吃吗?”
突然,二十多个男人呐喊着蜂拥而入,把雨屋家的八个人塞进绳网里,用绳子捆住后扛在肩上。
阿松也被塞进了绳网。
一片哭喊声。
阿松:“讨厌啊!袈裟、袈裟!”
站在门口的袈裟吉呆若木鸡。
袈裟吉跟在大家后面跑出屋。
袈裟吉:“哎、等一下,阿松、阿松!”
84.森林
林鸮叼着老鼠朝一边儿转过头去。
95.后山的坟地
可以看到许多墓碑。
不少人已经挖掘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袈裟吉:“阿松、阿松、阿松!”
被扛着的八个人。
阿松的声音:“袈裟,袈——裟”
袈裟吉:“等一下,等一下呀!”
阿照:“扔下去!”
八个人在哭喊着,但谁也不去理会,雨屋家的人被逐个扔下了深坑。呻吟声夹杂着惨叫声。
阿松:“不!不!”
袈裟吉被人打倒。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被几个人按住,无法再动了。
袈裟吉:“等等,混蛋!阿松怀着我的孩子呢。阿松!”
雨屋:“袈——裟?”
也没有等谁指挥,人们就干起来了,大量的泥土从坑口拋落下去。
不一会儿,深坑就波填满,坑口和地面一样平了。
阿照:“回去吧。”
男人们默不做声地走了。
96.“树墩儿”家的茶屋
地炉里火苗在窜动。女人们和留吉默默无言地屏息而坐。
留吉:“奶奶,他们会怎么处置雨里家的人哪?”
阿玲:“……”
留吉:“阿松会怎么样?”
阿玲:“阿留,别说了。雨屋家的事已经决定了,说也没用。睡觉去吧。”
利助和辰平回到家,闷声不响地在火边儿坐下。
阿玉起身到门口招呼在门外的袈裟吉。
阿玉:“袈裟,进来吧。”
走进屋来的袈裟吉脸象死人一样。
袈裟吉直挺挺地站在阿玲眼前。
袈裟吉:(愤怒地)“奶奶,你骗人!”
辰平:“袈裟吉!”
袈裟吉:“是你让阿松回家去的!”
阿玲:“……”
袈裟吉:“为什么、为什么让她回去!(哭喊着)是奶奶杀了她!”
袈裟吉哭着登上楼梯。
袈裟吉:“畜生!”
97.二层阁楼
袈裟吉哭叫着跑进屋里。
袈裟吉:“啊!畜生鬼老婆子!”
他仰面倒下,手脚拼命踢打地板,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嚎哭着。
98.茶屋
阿玉默默地转着石磨。
辰平:“妈妈……你怎么没告诉我……”
阿玲:“……”
辰平:“妈妈……”
阿玲:“……今年冬天……”
辰平:“……?”
阿玲:“……我要上楢山去了。”
辰平:“……”
阿玲:(眼睛望着远处)“我的妈妈上山去了,我的婆婆也到山上去了,我怎么能不去呢。”
辰平:“……”
阿玲:“这里的生活太艰难了。到了山上还可以见到阿松的,阿松在山上呢。”
阿玉:“……这样也好,少了一个吃饭的……小老鼠也死了,今年冬天怎么都能过去了。”
阿玲:“很快还会有小老鼠的。”
阿玲看着辰平。
辰平脸上盖了一块手巾躺在席铺上。
阿玲轻轻掀开手巾。
辰平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阿玉痛苦地捂着嘴跑出屋去。
99.马房上
利助在草堆旁坐下,边吃边唱。
利助:“不论多冷也不能穿棉衣。”
他突然发觉屋外有人,轻轻跳起从窗口朝外看。
利助:“……?”
100.村路
黑暗中,阿园在路上跑。阿园的后面,奴崽胜造(50岁)似乎是在跟着阿园跑。
101.新屋家的正房
利助向正房里窥视。
胜造光着身子,正朝阿园赤裸的两腿之间跪拜。
阿园:“傻瓜,不是让你拜那儿,要拜我家的家神。快点来吧,你再这副傻样就出去。”
胜造:“唔。”
胜造惊慌失措。
阿园:“快上来!”
胜造哆哆嗦嗦地爬到阿园身上。
…………
102.“树墩儿”家的马房(夜)
利助在农马前走来走去。
利助:(向马说)“前天晚上从胜造开始,由西边儿轮过来,那今天就该轮到我了……真让人兴奋!来啦!”
103.马房上
阿园从小路上“叭哒叭哒”地跑过来。
利助向外看了看,又慌里慌张地躺下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
利助:“……?”
104.稻田(白天)
金黄色的稻穂在风中摇摆,翻起层层波浪。
利助跑进稻田,把稻子连根拔出来乱甩乱扔。
利助:“啊畜生!阿园这个畜生!”
阿泠背着柴从山上下来,注视着在下面稻田里折腾的利助。
袈裟吉在离利助不远的地方探出身子看了看,朝利助扔过去一根树棍。
袈裟吉:“臭奴崽!”
利助:“……!”
袈裟吉:“没搞上吧,活该!”
利助1“……你的老婆被杀了……你再也娶不着媳妇啦,哈哈……”
袈裟吉:“嘿嘿……要做我媳妇的姑娘现在就在这儿呢。”
袈装吉去从草丛里扶起一个和他躺在一起的裸体姑娘(阿杉)。
利助惊呆了。
阿玲看着这一切,她心里明白,新的“小老鼠”出现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
105.“树墩儿”家的马房(白天)
利助手持一根木棒,盯住农马。
利助:“你笑我!就连你也来耍笑我,你这这个混蛋!”
猛地朝马头打去。
农马惊恐地向后退缩。
利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又一棒子打下去。农马一闪,棒子打在拦板上,震得利助手都麻了。
利助:“饶不了你!这个混蛋、混蛋!就是你!”
利助拣起木棒,左手抓住马鬃又要打。
辰平跑来按住了利助。
利助:“畜生!”(坐到地下)
辰平:“阿园只是不和你搞吗?”
利助:“……无所谓,我才不在乎呢。”
辰平:“……你为这事象发了疯一样,那也没用……我看……你还能搞一次。”
利助:(跳了起来)“阿园找我来了?”
辰平:“混蛋,不是那个家伙。好吧,只能一晚上,多了不行。”
利助:“……真的吗?(把手按在胸部抑制着心脏的悸动)什么时候?”
辰平:“很快……不过,以后你可不能胡思乱想。不许象中了魔一样,扔下地里的活儿不干,不许作践这匹马!”
利助:“……”(垂下头)
辰平站起来向外走去。
辰平:“只能一晚上。”
106.“树墩儿”家屋处
阿玉的头上扎了一条手巾正在打豆子。在她的四周挂着布和草席,以防豆子迸飞。
辰平走过来。
辰平:“怎么样?就按昨天晚上说的,只一晚上没关系。”
阿玉:“……”(去拿豆秸)
辰平:(追过去)“他要杀了那匹马,怎么办哪?”
阿玉:“……”
辰平:“今年冬天挺困难,他扔下地里的活不干了怎么行?明白吗……求求你,就和他睡一夜吧。”
阿玉:“……”(用力摔打豆秸)
感腾起一片尘土。
辰平:(打了一个喷嚏)“那个臭家伙,要是求别人哪有钱哪,也没有土豆……”
阿玉:“没有土豆,是因为谁抽签没抽着啊!”
辰平:“……嗯,这是挺讨厌,不过,你就忍耐一下吧。”
阿玉:(大声地)“真讨厌!你一说我就明白啦!”
107.新屋家
阿玲:“利助这家伙,因为被你拒绝了,活也不好好干。你是不是嫌他臭?只不过一晚上,不能忍耐一下吗?”
阿园:“对不起,只有他我忍受不了,我死也不找他。”
阿玲:“可是,你老头儿有遗言哪,也许他还说了要把利助除外?”
阿园:“今天早晨,我到他的坟地去过了。我把不能忍受那个臭奴崽的事告诉了老头儿。说完之后,就飞来了这么大的一只蝴蝶。现在正是秋天……”
阿玲:“你的老头儿变成蝴蝶了?”
阿园:“是啊。他高高兴兴地在那儿飞舞,看到他那么高兴,我就放心的回来了。”
108.阿金婆的家
阿金(这是另一个阿金婆,约五十岁)在门外的席子上晒东西,阿玲站在她旁边。
阿金:“我鼻子不好,什么味儿也闻不着,所以也没什么关系。”
阿玲:“那你答应了!”
阿金:“……我倒是也不觉得讨厌……不过,那么长时间没干过这事了,还行吗?怕是已经不行了……”
阿玲:“没关系,反正他这是第一次,老也好,年轻也好,他根本搞不清楚。哈哈……”
109.深秋·村落全景(清晨)
红叶开始飘落,远处的山峰顶端已经变成白色。
110.山坡上的旱地
阿玉提着桶,打着呵欠从“树墩儿”家的屋子里走出来。
阿玲站在坡上的地里。
阿玉走近阿玲。
阿玲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凝视着坡下的屋子。
阿玉:“……”
阿玲:“……明天我要去了……”
阿玉:“……”
阿玲:“今天晚上,让去过楢山的人到家里来。”
阿玉:(脸色渐渐苍白)“……可是……这还不用着急呢……”
阿玲:“快去,告诉他们都来!”
阿玉转身跑回家去。
阿玲依旧站在坡上的地里。秋风过耳,枯叶飘落。
阿玲缓缓地撒下种子。
辰平从家里急急忙忙跑出来。
辰平:“妈妈!”
阿玲:“快去和他们说,不然他们都去上山干活,就找不到了!”
辰平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呆呆地站着没动。
辰平:“……”
烧松跑来。
烧松:“奶奶……”(急促地喘息)
阿玲:“……?”
烧松:“利平还活着!”
阿玲:“……!在哪儿?”
烧松:“在西山的草坡上,刚才看见了,我赶快跑来告诉你们。”
阿玲朝西山的方向跑去。
辰平也跑了过去。
111.西山的草坡
刮起了大风。
阿玲气喘吁吁地跑来。
她朝四周看了一遍,谁也没有。
阿玲:“利平!利平!”
辰平慢慢回过头来。
风还在刮着。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
辰平:(嘟囔)“……是鬼魂吧?……”
阿玲:(对风说)“现在,即使是你的鬼魂来了,我也不能原谅你!”
辰平:“……”(看着阿玲)
阿玲:“你还是去那边游荡吧。我就要上山去了!你来了也没有用!窝襄鬼。”
风越刮越大。
辰平:“我十五岁那一年,和爸爸去打熊。回来的时候,就在这儿,我把爸爸杀死了。当时我对爸爸说:你该背奶奶上楢山去。可是爸爸大发脾气,说:你懂什么!我们争吵起来,我开枪把爸爸打死了,就埋在这里。”
阿玲:“我是喜欢你爸爸的,可是他在村子里丟了我的脸。不是你杀的他,是山神杀的他。你别告诉任何人,好吗?”
112.“树墩儿”家屋内(傍晚)
辰平和利助在屋外照料那匹农马。
阿玲打扫着地炉。
留吉在清扫土间。袈裟吉打来洗澡用的水。阿玉背着阿雪在灶旁烧火。
阿玲:“辰平。”
辰平:“唔。”
阿玲:“阿玉,你把火熄了吧。”
阿玉:“噢。袈裟吉,你那儿完了事,就把酒坛子搬到座垫上。好好擦一下坛子底。”
利助拉着马,辰平跟在旁边一起走进屋里。
阿玲:“辰平,你稍快点儿,差不多了就去洗澡吧。”
阿玲走下土间。
阿玲:(对留吉)“阿留也洗洗吧?”
留吉:“嗯。”
阿玲:“阿玉,你来一下。”
快步走出门外。
阿玉追了上去。
辰平看着阿玲和阿玉。
113.水潭(夜)
阿玲和阿玉来到水流稍缓、露出一堆岩石的地方。
阿玲走进没膝深的水中,轻轻把手伸进岩石下面。
阿玉不声不响地在一旁注视着。
阿玲用眼神告诉阿玉“有!有!”
阿玲迅速地抽出手来。阿玉看到,一条鳟鱼被抓在手里。
阿玉:“真高明呀,奶奶。”
把小筐伸给阿玲放鱼。
阿玲:“白天仔细看好鳟鱼在什么地方游来游去,那它就住在旁边的岩石下面。”
阿玉:“唉。”
阿玲:“记住这个地方,晚上你伸手进来一抓就能抓到……这次你来试试。”
阿玉有些胆怯地走进水中。
阿玲伸手支撑住阿玉的身子。
阿玲:“辰平说过要你和利助睡觉的事吧?”
阿玉,(出乎意外)“……唔。”
阿玲:“别和他睡,一定别答应辰平。”
阿玉:“……嗯。”
阿玲:(微笑着)“……哎,把手伸进去……”
阿玉把手伸进岩石下面,抓到了一条鱼。
阿玉:“我抓着啦!哈。”
阿玲:“对,就是这样抓!”
阿玉高兴地笑起来。
阿玲目不转睛地看着阿玉。
阿玲:“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阿玉:“……”
阿玲:(把小筐递给阿玉)“这个地方你谁也别告诉,一定要一个人来。”
阿玉点点头。
114.西山的草坡
辰平拿着枪走来。
他环顾了一下白天来过的地方。
风停了。
辰平把子弹压进枪膛。
对着正面的大树“呯”地开了一枪。
115.“树墩儿”家的席铺
席铺上坐着曾经去过楢山的七个人。
阿玲和辰平坐在主位。以年纪最大的阿照为首,其它人依次而坐。
阿玲和辰平的面前,放着装满土酒的坛子。
阿照再一次向辰平行礼。
阿照:“参拜楢山不容易,你们要辛苦了。”
说完捧起酒坛,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传给下一个人。
阿照:“好酒。我真佩服你,阿玲,把一切都准备得很好。”
下一个人也喝了酒,一个一个慢慢地传下去。
116.“树墩儿”家的马房上
利助躺在稻草上楞神。
窗户上发出石头打在上面的声音。
利助坐起来,打开窗户向外查看。
他看见一双穿着草鞋的女人的脚。
利助吃惊地发现阿金婆站在窗下。
117.“树墩儿”家的席铺
酒坛又传到阿照跟前。
阿照:“进楢山的规矩一定要遵守,一条是,进山之后不能讲话。”
阿照喝了酒,把酒坛传给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一条是:离开家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喝了酒,把酒坛传给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进山的路是这样的:绕过后山脚,然后从枸骨树林下通过,登上第三座山,那里有个池塘。绕着池塘走三圈,再从石阶向上攀登。”
喝了酒,把酒坛传给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翻过山之后,就是一个深谷。绕着山谷走二里半。途中有一处出现七个曲折,这个地方叫七谷。”
喝了酒,把酒坛传给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过了七谷是一道山脊,从那儿开始就是上楢山的路了。上楢山的路似有似无只管一直向上攀登,山神在上面等待着你们。”
喝了酒,把酒坛传给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从山上回来的时候,绝对不能向后看。”(喝酒)
酒坛传到最后一个人面前,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
喝完之后,大家就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阿照最后一个站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向辰平招招手。
在套廊外面,阿照向黑喑中环视了一下,小声地告诉辰平。
阿照:“喂,要是不愿意,也用不着上楢山顶,从山脊那儿往回返就可以了。”
辰平:“……?”
阿照:“噢,这可是背人说的话,我告诉了你,你明白就行了。”
辰平:“……”
118.“树墩儿”家的马房上
利助从阿金婆赤裸的身上一骨碌翻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119.“树墩儿”家中间的房间
阿玲坐在座垫上,把腰上系的带子缓缓地解下来。留吉躺在旁边睡觉。
风吹着窗户发出阵阵响声。外面传来什么人的哭声。
阿玲侧耳聆听。
哭声渐渐近了,能听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脚步声和“树墩儿”家窗子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混在一起。
阿玲起身朝外面的套廊走去。
120.“树墩儿”家的茶屋
阿玲打开一扇套窗。月光下,她看到是阿又蹲在套窗前哭泣着。
阿玲:(低声)“辰平……”
辰平似乎还没睡下,马上就跑出来。阿玉也跟着出来了。
阿又哭着抱住了阿玲的脚。
阿又的儿子阿忠手拿粗草绳跑来,狠狠地盯着阿又。
阿又:“阿玲。”
辰平:“怎么回事?”
阿忠:“他把绳子咬断逃出来了。真是丟脸。”
阿又象孩子似的,一边摇头,一边更紧地抱住阿玲的脚。
阿玲:“……阿又,你这样做,山神是不会原谅你的。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就和山神、和你儿子断了缘份,那可就麻烦了。”
辰平把阿又搀了起来。
阿忠:“……(紧盯着阿又)……”
辰平:“大叔……回家去吧。”
阿又点点头。
辰平背起他,朝旁边的阿又家走去。
阿忠拿着绳子跟着走了。
阿玲望着他们的背影嘟囔着。
阿玲:“简直是混帐!”
121.森林
长尾林鸮站在树枝上,不知在看着什么。
122.“树墩儿”家屋外
月亮钻入云层。屋外只有微弱的光亮。
阿玲身穿白色的衣服,拿着草席从屋里走出来。
她腰上系的是一根草绳。
辰平背着背架随后走出屋来。
阿玲按着辰平的肩膀让他蹲下,然后自己伏坐在背架上。
辰平背着阿玲慢慢站起来,离开了家。
123.同上
阿玉走出屋子,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124.“树墩儿”家的马房上
阿金婆在睡觉。躺在旁边的利助忽然睁开了眼睛。
利助猛地推开阿金,在她身子下边的稻草中翻来翻去。
阿金婆:“……?(睁开眼睛看着利助)
利助找到了阿玲的牙齿。
阿金婆:“什么东西?”
利助:“是兔子的牙,我拿它做护身符。”
利助把牙齿轻轻塞到耳朵眼里,又抱住阿金。
125.“树墩儿”家的堂屋
袈裟吉睁着眼睛躺在席铺上。
126.后山路
辰平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黑暗中的坡路。
突然,月光又明亮起来。在朦胧的月色中,可以看到坡下村落中的一些房屋。
阿玲坐在摇摇晃晃的背架上凝视着坡下的村落。
127.桥
辰平走过架在溪流上的短桥。(这里距鳟鱼躲藏的洞穴不远)
128.池塘
天空渐渐明亮起来。池塘上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朽木倒在水中。
辰平吐着白气绕着池塘走。
129.深谷
在深深的谷底,溪水喧嚣着流过。
表面上看,这里似乎没有路可走,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这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古老栈道。
辰平的脚趾甲被树根刮了下来。
辰平紧紧抓住裸露的树根,在栈道上艰难万分地攀登。身旁的山谷深不可测,使人感到从这里可以一直跌落到地狱之中。
130.山顶的平地
崎岖的小路,有的地方靠近溪流,有的地方远离溪流。
无数棵参天大树,遮住了布满云层的天空,虽然是白天,仍然感到光线十分暗淡。
辰平累极了。他放下阿玲,到路边喝水。
辰平不径意地回头一看。
辰平:“……?”
阿玲不见了。
辰平慌乱地在四周寻找着。
辰平:“她回去了吧?”
一只小鸟在树根上“叭、叭”她扇动着翅膀。辰平抓住小鸟,随即又把它放了,然后走回刚才喝水的地方。
辰平停下脚步。
一回头,阿玲依然坐在那条小路的旁边。
辰平摇摇头,走过去。
131.山脊
辰平登上山脊。
一只小鹿跑到他们跟前。
辰平继续前进。
132.巨大的山谷
辰平依着山谷走来。
起风了。
辰平站在原地朝周围看着。
阿玲拍了拍辰平的肩膀。
辰平边走边朝上望去。
133.瀑布下的水潭
辰平涉过水潭。
辰平:“妈妈,你累了吧?”
阿玲:“……”(摇摇头)
辰平在山岩边放下背架。
阿玲取下挂在腰上的小布包,拿出里面的白米饭团给辰平吃。
2 ) 恶伦理的同盟
影片开始是一个长镜头,像一只盘旋于上的鹰,沿着雪林缭绕的山脊高高低低的伏行。这种壮阔绵延的美感,最后定格在一座雪绒饰盖的村庄,零星的小屋静谧得如同一个恬美的童话。这让我想起川端笔下的《雪国》,似乎会出现一些美好的人,发生一些美好的故事。
但事实并非所想,而是随着人的走动和视角的转入,镜头急转而下,陡然呈现出屋内灰暗、杂乱而阴冷的一面。这种内外灰暗与洁白色调的鲜明反衬,让人陷入一种矛盾的张力——完整的没有人迹的大自然呈现的美和人在这种环境下艰难丑陋的生存状态。
影片中,导演一方面借助人的罪恶来消除我们对人的怜悯(比如片中表现的村庄弃婴,卖女等诸多丑陋习俗),另一方面也试图把人等同于动物(即作为自然本身的一部分)来表现,例如穿插很多动物交合的场景和许多动物之间互相肉食的画面。片中的女人也被简化成下体的一个器官,并依靠这一器官成为谋生工具。阿松面容残损,阿金婆衰老不堪,但依然能够依靠下体维持着一个女人的权利和尊严。
其中有一个场面非常有意味,阿松因为不会烧锅而闹得满屋子呛烟,于是阿珍、阿玉和阿松相继跑出屋外。阿玉便笑阿松说,你在那方面倒是很能干,这本是讽刺阿松在其他方面的无能,但奇怪的是在这层意思还没显露之前,三人突然笑作一团。这不妨理解为,她们作为女人在性的决定性和重要性认识上具有一致的默契。对动物性的展示,使得片中从头到尾伦理的模糊不清。
母亲阿珍是村中习俗的典范,理智中带着野蛮的残忍。为了家人的生存把阿松和她肚中的孩子骗向死地。尽管丈夫利平爱她,她也很喜欢利平,但她依旧瞧不起无法背自己的母亲上楢山献祭的利平。“我已经打算好了,今年就上楢山。”她一再重复上楢山的要求,除了鞭策儿子,也是鼓舞自己。上楢山对她而言,并不是死亡,而是一个节日,一个迫不及待要完成的仪式,是洗脱她丈夫犯下的罪孽和重新融入族群历史的壮举。所以她硬朗的身体使得她非常的苦恼,33颗完整的牙齿成了她隐秘的羞耻,造成她身体伦理的一种困境。
终于她在磨石边上磕下自己的牙齿之后,便带着血迹向别人展示,那豁了牙的嘴成了一种骄傲的勋章。这种奇异的荣誉感,在她推开儿子端坐于楢山之上时达到了巅峰。
辰平作为利平的儿子,对父亲逃避背母亲上楢山感到不满,并在一次猎熊途中因发生争执枪杀了父亲。这使得辰平在利平事件中有了不同于阿珍的特殊性,即从屈辱转向了罪恶。而随着母亲阿珍上楢山日期的靠近,辰平也面临了当年他父亲所在的位置和处境。所以听到别人说他越来越像利平的时候,他既愤怒又痛苦。但他对他母亲怀有的情感使得他开始认同父亲,但一旦认同自己的父亲,无疑就是推翻自己,宣告和加深自己的罪恶。而他要摆脱这种罪恶感,就必须为自己杀父亲寻求合法性,即严格遵循所谓的村子习俗。这就是他面临的伦理困境。
最后他不得不朝着埋父亲的树再开一枪,这一枪看似射向父亲的亡灵,其实是射向的现在这样摇摆不定的自己。他试图通过这种双重的否定来确认自己的无辜,从而洗刷自己的罪恶感。所以鼓起勇气背负母亲阿珍上楢山,对他来说也是确认杀父合法性的一个隆重仪式。在楢山顶上,他抱着母亲痛哭,这种眼泪的狂欢其实是一种赎罪的快感与亲情负疚的混合体。所以当他看见下雪,便理所当然的把它作为一个胜利的征兆接受下来,而卸掉愧疚,获得一种完全的解脱。
在满70岁的时候,要被送上楢山去献祭,是影片最根基的一个故事生发点和矛盾聚焦点。在上楢山的仪式中提到的六条规则中,除了涉及路线的三条,剩下的三条是:
1、 到山上不可说话
2、 离家时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3、 从山上回来时不可回头
从这三条中我们不难看出,它们都服务于一个道德点:即减轻和遮蔽当事人为生存背叛亲情的罪恶感。楢山神信仰是群体意识的一种高度浓缩,它建立于这样一个基点:人人都是这样的(恶或者恶的意向具有普遍性)。而恶的实行放在个人身上是无法承担的,所以就有必要形成这样一个恶的联盟,借群体分散,甚至扭转恶的道德缺憾。这一点明显的表现在村人对雨屋全家人的坑杀。因为坑杀他们符合全村人的一致利益,所以便可上升为神的意志去贯彻。
3 ) 上升,直到成为神
面对这样残酷的生存条件,谈人伦很奢侈,连演员的脸都显得有点“现代”,似乎不属于那么原始的的环境。动物的互相吞食、互相交媾,四季的轮回似乎都在说明人不能违背的宿命,但是也恰恰是这种作为动物的必然反衬出了人区别于动物的不凡。
如果仅仅注意到那些人狗交欢、两辈乱伦等等,以为种族的延续依赖的就是性的原动力,那就难免片面,有了性就有了延续吗?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可以把刚生的婴儿扔在田里,也就是完全把种族存亡交给了自然去决定,自愿把自己等同于动物。有的动物比人“善良”,但是也只教孩子一些生存本领,长大后他们就互不相干了,当然动物更不会管自己的孩子或者自己的兄弟是不是傻子,有没有女人,也不会为了亲人的遗言跟谁发生关系。
懂得了为种族的延续牺牲个体,人才开始为人。
阿珍婆婆就是这样,族的秩序和家的延续就是她全部的信念,这给了她无比强大的意志和轻视死亡的神力。辰平从杀父到理解了父亲的情感,最后背母上山,认同了母亲的做法。这是人类灵魂上升的最真实写照,不管攀登的路多么艰难,我们自己对性对生命对亲人是多么热爱,作为人的灵性也会指引我们超越这一切,最后成为不惧死亡的神。我们都知道并没有什么楢山神,身披白雪的阿珍婆婆才是真正的楢山神,她代表的人类独有的自我牺牲精神庇护着村民们代代繁衍。(影片通过傻子直接说出了这个含义————傻子怕跟他睡觉的老太婆打呼噜,掏出阿珍婆婆的牙齿,塞在耳朵里说是护身符)
再谈今村昌平版与木下惠介版:
看到网上有篇谈今村昌平版的影评叫《<楢山节考>--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这题目看得我很是心寒,因为如果把全部罪恶归结于贫穷,那今村昌平实在没有再拍这个题材的必要,木下已经表现得很到位了。
今村昌平从木下惠介的版本里吸取了太多的东西,从外景——草屋的排列,森林的背景;到内景——室内的器具摆设,甚至多处镜头取景,都借鉴了木下版。特别是最后,木下版塑造的阿珍婆婆披雪的意境,今村版是完完全全的继承。不过纵观全片,两人是有非常根本的差异的。
木下惠介版非常古典单纯,歌颂人性,歌颂女性的伟大,最有趣的是影片的结尾,一列火车开往山里,这样处理单纯得可爱,有点像中国电影里英雄牺牲之后接着革命成功的场景,这个全片唯一使用真景的结尾,表达了木下的理念——社会一定会发展,我们终将摆脱愚昧与贫穷。
再来对比下今村昌平的版本,我注意到有一个情节木下版里有,今村版却删去了:辰平背着满嘴是血的母亲跑回家,一进家门看见正在吃白米饭的新媳妇,感慨激动起来,诅咒这个贫困的环境。也就是说在木下版里,“贫困”是来自主人公自己的视角。今村昌平版却不想刻意表现“贫困”。今村版里,没有画外的唱词,只有人物自己喃喃哼着山歌,在这个封闭的大山里,完全没有外来的视角,所以村民并不懂什么叫“贫困”,“贫困”是来自我们观众的价值观,对村民本身来说,只有一种原始的既定的生活状态,大家都一样,没有相对的“富”,就没有相对的“穷”。如果不是“贫穷”造成了人最大的痛苦,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呢?是不能死得其所。看看那个垂死的老太婆(就是后来满足傻子欲望的那位)对老婆婆说的话:她不想死在村子里,她想死在楢山上;再看看阿又父亲的贪生与恐惧,对比着阿珍婆婆的平静。我们明白了人的死与动物的死是多么不同。
所以今村昌平版的“骇人”,不是来源于真实的自然环境,不是来源于写实的表现“动物性”,而在于他逼问了人性,他不再把责任推给环境,而是直面了人性的卑劣与高尚,这种方式确实非常现代。
两个版本在一处情节的处理上经常产生争议:阿又把父亲推下悬崖,辰平有没有因此跟阿又扭打起来。两版自然是各有各的道理。
今村版里特别强调两代人的相似性,辰平像他父亲,阿松和她的父母都喜欢偷东西,从这里我猜测阿又的父亲年轻时候必定也不是个孝子,才养出阿又这么没人性的儿子,等到阿又自己老了,也必将因为自私,承受更多对死亡的恐惧。作为弑父者的辰平,看着同样杀死了父亲的阿又,应该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情?
木下版里,阿又父亲的贪生简直到了失去羞耻心的地步,最后死得很没尊严也是可以想见的。而辰平与阿又扭打,无疑是把自责、痛苦发泄到他人身上,当然,从观众认同的角度,我们也能理解这种惩恶扬善的做法。
最后,作为一个非日本观众,从木下版里我接近了一个有声(弦音与唱词)有色(歌舞、场景),极富人文气息的日本传统世界。从今村版里,我们则看到一种无国界的现代人的思辨,我许久没有看过这么成功的从新诠释的电影了,试问我们读了原著,看了老版后,再拍,能否重新注入这么多自己的精神?学习今村,不失为现代导演的出路。
4 ) 我将书写蛆虫,至死方止
小蟒吃老鼠,痴汉日蠢娘。
鬼婆撞掉牙,只为赴楢山。
傻男打飞机,转念去干狗。
偷听新屋事,听完喜自禁。
新屋告阿兰,肏遍全村男。
然后祭屋神,方可祛此邪。
母不嫌儿臭,儿不嫌母丑。
衔药吐脯情,此刻分外浓。
月夜秋千上,爆肏青面兽。
次日带返家,举案食土豆。
大嫂很贤惠,家中推小磨。
孙媳青面兽,贪食釜中豆。
穷人举步艰,大哥泪满面,
阿松先行去,与婆山上见。
鬼婆上山前,酒宴村族长,
一路很艰苦,山高道且长。
初尝性滋味,臭男再举枪。
鬼婆了心事,已在收行囊。
背母至山上,大男心中苦。
黑鸟且盘踞,遍地皆白骨。
母子惜别离,大男不忍返。
鬼婆一耳光,从此不再见。
大雪纷飞至,楢山已素裹。
鬼婆手合十,大男泪婆娑。
老妪前脚去,家中又添丁。
泥轰悲歌起,皆为穷所困。
5 ) 上帝,请赐予人们吃饱饭的权利
有人说,日本这个民族,没有善与恶的标准,只有对与不对的标准。刚好听完这句话不久,我就看了《楢山节考》。
阿玲婆虽然年近70岁,但是身体硬朗,是家中的长者也是顶梁柱。两个儿子,三个孙子,一家六口生活还算过的去。村里有个规矩,年过70岁的老人都要被亲人送到山上去,美其名曰接受山神的恩泽,其实就是任其自身自灭。村子里土地贫瘠,生活贫苦,很多人家为了减少吃饭人口,会把刚出生的男婴丢弃在田里当肥料。和现代生活重男轻女的情况正好相反,如果是女婴则会想办法留下来,因为可以卖钱。阿玲婆已经快70了,她想办法给失去媳妇不久的大儿子续弦,想办法让不能娶妻的二儿子做一会男人。于此同时,她偷偷的磕掉自己的牙,让大家感觉她老了。她在悄悄的计划着。长孙喜欢上了村里的阿松,并让阿松有了身孕,就这样阿松进了阿玲婆家的门。但是懒惰的阿松,除了好吃懒做,还有偷东西的毛病,她会在夜里偷走阿玲婆家的粮食给自己的父母一家。阿玲婆又开始计划让阿松离开这个家。于是,没过多长时间,阿松一家大小因偷东西被活埋。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冬天就要来了,阿玲婆该上山了。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家好过冬。让这个家有足够的劳动力,又没有闲人浪费粮食。
辰平早知道母亲有这个想法,但是真正听到母亲提出“背我上山”的要求时,他躲在被子里留下了眼泪。我觉得在电影整个叙述过程中,辰平是最有人性的一个,因为他会哭,会感动,会有恻隐之心。相比较,其他人就显得太麻木。阿松和阿玲婆的长孙在被窝里开心的讨论着未出生的孩子的一幕,让我记忆犹新。他们多么希望生个女儿可以卖钱。贫穷不可耻,但是很可怕。人类会在贫穷中忘记人性,忘记道德,忘记关爱。电影里,不断有小动物交配和有弱肉强食的镜头。蛇成为电影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动物配角。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为了让影片看起来更贴近生活,看到后面才明白,导演其实是在做强烈的对比。人也是动物,逃脱不了大自然的法则。
辰平就要背母亲上山,在临走之前,阿玲婆把新儿媳带到小溪边,教她捉鱼,这算是了却了她最后的牵挂,从此这个家就不再需要她。背老人上山的路蜿蜒崎岖,上山的路上不能说话。两人默默的,一个在路上一个在背上。我想辰平一定希望这条路一直这样走下去吧。途中辰平放下母亲去喝水,回头却发现母亲不见了,心里暗喜,以为母亲是不是自己回山下了。再一转身又看到母亲坐在原地。这一幕拍的有些诡异,导演是想表现什么呢。最后终于还是走到了山顶,满眼白骨啊。还有乌鸦在等待着新的客人。选了一空地,阿玲婆示意儿子把他放下来,辰平却迟迟不肯。在母亲的捶打中,他把母亲放在了地上。阿玲婆双手合十,盘腿席地,挥动着手,让儿子离开。辰平抱住母亲哭啼起来。最后还是黯然的离开。村里的老人说,下山后就不能回头。辰平在下山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雪。他忍不住跑回了山上,“妈妈,下雪了,下雪就有好运气了。”“妈妈,下雪了,你冷吗?” 阿玲婆摇摇头,依然挥动着告别的手。
看的很伤感,是吗?会让人想起生生死死,想起自己的亲人。影片多处对比,除了动物和人类的,还有人类之间的。阿玲婆的丈夫年轻时不愿背自己的母亲上山,被村里人耻笑,后来被辰平打死。邻居阿又的父亲不愿意上山,被阿又背到山上绑起来推下山崖......
没有善与恶的标准,只有对与不对的标准。什么又是对的,或者不对的呢?其实不只有日本这个民族这样。只要是在生活及其贫困的情况下,人们都不可能用善恶来标榜生活,成为做人做事的原则。只是在日本这个民族表现的尤其突出,因为他们生来物资匮乏。即使在现代,日本人也在不断的提醒本民族,用一切可说的可想的来向世人表述缺乏物资的可怕。
上帝,请赐予人们吃饱饭的权利吧。
6 ) <转>《楢山节考》:借神的名义篦梳人类
不是原创,但是写的很好
《楢山节考》:借神的名义篦梳人类
谢宗玉
最开始,今村昌平给小津安二郎当助手。就像小津不待见今村一样,今村也特别不感冒小津。两人分道扬镳时,曾有这么一段对话。小津看完今村的剧本《猪肉与军舰》,皱着眉头说:“你为什么总想拍些蛆虫一样的人?”今村答道:“我将书写蛆虫,至死方休。”
我得承认,迄今为止,小津安二郎是我最喜爱的导演。但这并不意味他否定的人,我就一定不喜欢。作为观众,我对任何风格都不排斥,只要导演能把这种风格做到极致,他就是了不起的大师。
把大师两字冠在今村昌平身上,似乎有点冒险,因为我总共才看了他一个电影:《楢山节考》。但就算他不是大师,《楢山节考》也绝对是经典之作。
一、
先来释义。楢山是地名,泛指人类的生存之地。
节,是规则,是仪式,是约定俗成的习惯。楢山节,传说很久以前,日本信州的一个偏僻山村,老人一旦活到七十岁,就会被家人背上山,献给楢山神。
考,是考究,推断,考证,纪录,演绎。
看了激动人心的电影,我第一反应就是去网上搜寻,看是否有与我心有戚戚焉的影评。这回,我又失望了。五花八门的影评,概括如下:或说“展示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或说“批判人性之恶”;或说“揭露人的动物属性”;或说“悲叹女性被工具化的命运”;或说“解剖人类混沌的性饥渴”;或说“赞美母性的坚忍与博大”;或说“呈现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劣”。
我不能说他们错了,电影中的某些情节的确可以推导出这些因果来。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忽略标题?从标题看,今村昌平就是想将“楢山节”某段历史时期的情景,完整地演绎出来。
今村昌平为什么想演绎复原“楢山节”?这才是我们要关注的重点。
“楢山节”原本出自小说家深泽七郎笔下,并无信史考证。这就是说,我们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来看,就像看张艺谋的《三枪》。对比电影人物毙命时的惨状,《楢山节考》不如《三枪》恐怖,但看《三枪》,我们始终都是笑嘻嘻的;而看《楢山节考》,我们的脔心一阵紧比一阵,后脊骨一阵凉比一阵。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把《三枪》当作了传奇,却没把《楢山节考》当传奇。我们更愿意相信“楢山节”是真的,它在人类历史的某个时候某个地方存在过。它唤醒了我们的某种记忆,并与我们头脑中的某些印象出现了重叠。换句话说,它让我们产生了共鸣。对“楢山节”既恐惧又厌恶的情绪,其实只是我们审视自身后所产生的反应。
这才是今村昌平要复原“楢山节”的真正原因。在他看来,“楢山节”似乎就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脉络图。它虽然血腥、残忍、无情,却有效、实用、便捷。情感上,不管我们如何讨厌它,但人类要发展,理智上我们就不得不遵循它。同其它生物一样,在这颗孤零零的星球上,我们何尝不是一群无可奈何的卑微之物?
二、
“楢山节”,说白了,就是村民为遗弃老人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集体生存的冷酷行为文明化。云雾缭绕的楢山无论多高多远多神秘,它上面都没有神灵。被送上去的老人,只能在饥寒交迫下,活活受死。然后将血肉献给乌鸦,将白骨留给风雨。将楢山神化,既是后辈为缓冲野蛮行径所带来的心灵冲击,也是老人为减轻上山前的恐惧,寻求的一种强迫式自我安慰。
不妨来揣拟一下楢山节的肇始。设想有这样一个村民,某个冬日趁天没亮,背着自己又瘫又瞎的老娘,说是去山外求医,半途却将她遗弃山中。回来却把楢山说得鬼神莫测,自己只低头喝了口水,老娘就不见踪影。这时就有村民过来安慰他,说他老娘终是摆脱了尘世的痛苦,被山神接到天上享福了。不久,有人仿而效之。回来说楢山果然是座灵山,自己老爹也是一眨眼就不见人影。慢慢地,这种弃老行为竟成了村庄减轻生存压力的常见手段。再然后,被作为一种习俗给保留下来了。
再或者,有这么一个严重的灾年,食物根本无法保证村民全部度过寒冬,村中的主要劳力聚集起来商议对策,决定把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全部背上楢山,任其自生自灭。为了强化这起残酷行为的合理性,他们大搞舆论宣传,说人老成精,能通神灵,只有把老人送上楢山,楢山之神才会变灾年为丰年。结果第二年正好风调雨顺,食物充足,民心大悦。于是送老人上楢山便作为一桩习俗给保存下来。
“楢山节”不管会留给现代观众什么印象,但那已成了楢山历代村民集体无意识的选择。到了阿玲婆时代,这种习俗已深入人心,村民不再具有对这种习俗的反思能力,习俗的野蛮性已被仪式淡化,其残酷性也不再具有伤害心灵的威力,大家只会虔诚地遵循它。个别反对它的人,反而被当作笑料。比如阿玲婆的丈夫,因为不忍心将自己的老娘送上楢山而逃跑,被十五岁的长子辰平当作耻辱,枪杀在一次猎熊时的争吵中。几十年后,阿玲婆得知真相,反而安慰辰平说,不是他杀死了父亲,是山神将他父亲带走了。
在阿玲婆看来,是山神借儿子之手,惩罚违背习俗的丈夫。正是这种观念在头脑中已根深蒂固,活到六十九岁的阿玲婆,才会为自己异乎寻常的健康羞愧不已,并不由自主向每个村民解释,不论她如何健康,过了今年她就一定上山,决不含糊。甚至偷偷在井沿上磕掉两颗坚硬有力的门牙,以示自己的老态。对她而言,再活就是一种比死更痛苦的耻辱。与其苟且多活几天,不如早点有尊严地死去。对古老习俗的皈依竟然超过了她的求生本能。
但事实上,阿玲婆只是习俗战车上一只被绑架了的蚱蜢,她对死亡的渴望看起来充满了主动性,其实却处处被动。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上山无法拒绝,留给她选择的,只是上山的态度。是平静从容上山,还是惊恐啼哭上山?她选择了前者。正是这份从容赴死的态度让她获得了生命的尊严。
“楢山节”是影片中的重点,但今村昌平显然不只想单单表现“楢山节”。借阿玲婆上山前村庄所发生的事情,今村昌平意图说明“楢山节”无处不在。比如村民经过慎重商议,将经常偷窃的雨屋一家七八口人全部活埋;阿玲婆不让自己的大儿媳陪小儿子伊助睡觉,却给伊助在村里四处物色性交对象;阿雅的丈夫死时,要阿雅把身子施舍给村里的每一个农奴,以祛除家中邪鬼的侵扰;没有足够食物养活的婴儿,只能抛弃在田地里作肥料……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出于偶然,都有着其内在的必然性,并且已成为某种习俗或将成为某种习俗。
我们不妨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一下这些村庄琐事。
阿玲婆不让儿媳阿玉把身子施舍给伊助,一方面是不想打破家庭现有的平衡,怕伊助尝到甜头后,老纠缠阿玉,从而引发长子与次子的暴力之争。另一方面,也怕阿玉怀上伊助的孩子。天生体臭的伊助已沦为进化的劣质产品,从优胜劣汰的角度来看,他已不宜为家族繁衍后代。长孙朝吉可以为家族繁衍后代,但朝吉的妻子阿松好吃懒做,并且有偷婆家粮食送给娘家的习惯,如果贸然将孩子生下来,多添两张吃口,很可能把整个家族拖垮。所以阿玲婆狠心将阿松骗返娘家,让她做了娘家人的陪葬品。
尘世之事,了犹未了。上山前,阿玲婆看起来大可不必为伊助物色性对象。可如果不消解伊助的性饥渴,又是毁坏庄稼又是摧残牲畜的伊助,很有可能会威胁村庄的平衡,也就可能成为村人合而谋杀的对象。伊助虽然既臭又傻,不宜繁殖后代,但他仍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之一。阿玲婆帮助他,既是母爱的体现,更是为整个家族的私利。
阿雅把身子施舍给村里每一个农奴,明意是乞得家中邪鬼的谅解,暗意却是为怀上孩子。丈夫盛年夭折,撇下田地家业若干,却无继承之人。丈夫既想阿雅有身孕,又不想明确孩子的父亲是谁,才想出这么一招。没有父亲的孩子,才可以继承丈夫的姓氏和家业。没有父亲的孩子,与阿雅有染的所有农奴都会想当然地将自己当作父亲,从而在孩子的成长过程暗暗给予关照。而阿雅自作主张把伊助排除在外,既是嫌他体臭,也是怕怀上他的孩子。
性欲是人类发展的原动力之一,但在避孕术发明之前,过分的性活动必然会带来人口过剩。朝吉与阿松交欢时,曾抚摸她的大肚子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是男孩,就杀死,如果是女孩,就拿去卖钱。”对过剩人口的处理,从这话中就可管窥一斑。这正是冬雪融化后田野中为什么会有死婴的真实原因。
所有这一切业已成为习俗或即将成为习俗的背后,其实都与人种的生存和繁衍有关。借今村昌平的视角,我们发现,被人类赋予文明性的一切习俗,其最初的形成,基本上跟人类美好的道德情操无关,而只跟人类整体的生存和发展有关。什么样的习俗有利于本区域内种群的生存和发展,人类必会形成并遵循什么样的习俗。而习俗的文明性和道德性则是由人们后来附加上去的,其目的是用以抚慰残酷的习俗带给个体心灵的伤害和阴影。
当道德文明与习俗完全融合后,习俗的野蛮性被淡化了,其正统性和合法性由此彰显。正是因为这样,今村昌平对“楢山节”没有采取批判的态度,对阿玲婆的上山行为也没有使用贬低的镜头。
辰平翻山越水,历尽艰苦,用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将母亲送上楢山。但楢山没有神灵迓迎,只有乱石林立,白骨遍谷,寒鸦凄啼。人类的终极困境就这样被凸现出来。辰平终于醒悟,所谓的“楢山节”,其实就是对弃老行为的粉饰。当年父亲不愿背奶奶上山,是情有可原的。现在他也不想让自己老娘在深山老林里活活饿死冻死。但阿玲婆制止了他的软弱,用严厉的眼神和手势“驱赶”辰平离开。
大雪这时飘然而至,阿玲婆如佛般端坐在青崖之下,白骨与寒鸦之中,平静、庄重、肃穆和豁达的面容,在一瞬间击穿了所有观众的肺腑,一股荡气回肠的崇敬感升腾在每个人的胸膛。自然也包括影片中去而复返的辰平。大雪的突降,应证了古老的传谣,让浸润在习俗中的辰平自以为得到了庄妙的神示。
阿玲婆的从容赴死,让每一个深谙生存艰难的观众,只会为她舍己的悲壮行为洒下钦佩的泪水,而不会对她抱守陋习投去鄙视的目光。这显然不是观众的自我选择,而是导演今村昌平先用镜头替观众作了选择。很多时候,观众只是导演情感和理念的傀儡。这回就是。
三、
今村昌平的选择无疑是公允的。对“楢山节”,如果他采取的是批判的态度,那么这部电影绝对算不上经典。尼采曾说,人生毫无意义。作为人,最好的事情,就是没有出生,次好的事情,就是尽快去死。人活着没有任何价值。但是,既然不能马上死掉,人类就不得不用艺术和道德的手段,对自我存活的方式加以意义化和价值化。
“楢山节”看起来是一项个体死亡的仪式,其实也是人类牺牲个体保全集体的一种方式。今村昌平对“楢山节”的态度,正是现代人们对“人类学”所应该持有的态度——设身处地的理性、冷静和尊重。要知道,人类任何一项习俗的产生,都与当时当地的生存环境密不可分,如果易地移时,你自己正好躬逢其中,保不准你就是这项习俗最顽固的拥护者。对人类学,任何超越时空的批判,都会流于隔鞭抓痒式的肤浅。今村昌平之所以要“拔高”阿玲婆的死亡,其实就相当人类在深谙生存的虚无后,不得不对生命的意义加以美化,以告慰自己比其他生物丰富百倍、敏感千倍的心灵。“借日神的理性,我们看清了生活的丑陋真相,再借酒神的狂欢,给生活蒙一层艺术的面纱。”说这话的尼采真是个天才。
地球上很多生物时刻都在进化,但人种自固定下来后,似乎就再没有进化的迹象?从电影《楢山节考》中,我突然发现,人类的形体肤色也许不再进化,可人类混沌的心灵却一直在覆地翻天地变化着。而习俗正是改变心灵最直接的工具,也是最显著的证明。人类漫散在地球的各个角落,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他们不同的生存方式,酿成了他们不同的生活习俗,培育了他们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和宇宙观。这正是人类心灵的进化过程。人类心灵的多样性,其实跟物种的多样性同样重要。就算到了现代社会,任何依据自己价值观来指责别人生存方式和习俗的言行,都应该慎之又慎。比如说,俄罗斯鼓励生育,我国提倡节育;美国反对坠胎,我国鼓励坠胎。这都是不同的生存环境作用在人类身上的正常反应,观念虽然完全相反,却无对错是非之分。
文章到这里,自然而然就要说到“普世价值”的话题了。普世价值,现如今成了中国一个敏感词汇。普世价值是否应该大张旗鼓地推行,目前正是中国知识分子争论的焦点之一。这里我不想加入争论。我只想提醒大家,普世价值其实就是一种全球通用的“习俗”。普世价值不是从来就有的,它是社会环境发展的产物,也是科技进步的产物。科技的进步淡化了人类生存的地理环境,同化了人类生存的社会环境。只有人类生存环境大致相同,谈普世价值才有意义。如果地球上仍有楢山那样的村庄存在,那么普世价值的春风是断然吹不到那里的。换句话说,普世价值的推广应该与生存环境的改造相辅相成,不提前也不滞后,才是正招。普世价值的推广也只能是春风化雨式的,任何“粗暴”的推广行为和一蹴而就的想法,都属于异想天开。
四、
如果说,世界上很多习俗都与“楢山节”近似的话,那么日本很多习俗简直就与“楢山节”酷似。比如永争第一、失败就要去死的武士道精神,如果用普世价值观来打量,其残酷性和野蛮性与“楢山节”实在有得一拼。
意味深长的是,《楢山节考》为什么会是日本导演的作品,而不是其他人的?“楢山节”的传说为什么会发生在日本,而不在其他国家?事实上,从一看到《楢山节考》,我们的潜意识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故事只有发生在日本,才恰如其分。日本自然环境恶劣,生存资源稀缺, “致于死地而后生”,是他们很多习俗形成的宗旨。习俗对个体越残酷,就越有利于整体的繁衍。严酷的地理环境让日本制度的制订和习俗的形成,都不得不朝着“精兵简政”和“短、平、快”的方向发展。一方面尽可能地发挥个人的潜能,另一方面尽可能地清除社会累赘,降低不必要的消耗。如果人类风俗的发展史真是人类心灵的进化史的话,那么日本人的心灵就是朝着最直接的“强存弱亡”的丛林法则进化的。
这样看来,今村昌平拍摄《楢山节考》虽然是从人类学的客观实际出发,但他还巧妙地包藏了对本民族习俗的认同和私心。这就有些让人警惕了。人类学中的习俗固然没有对错是非之分,我们无法从价值观否定日本的某些习俗,但我们必须深刻意识到日本某些习俗的可怕潜能,稍不留意,它们能吞噬整个地球。过去他们用枪炮没做成的事,现在他们正想用钞票(经济)完成。
如果说日本的习俗具有“向生”性,那么中国的习俗则具有“趋死”性。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中国很多习俗都朝着有利于老人和死人的方向发展,社会福利制度几乎都朝老人倾斜。年龄是中国人克敌制胜的法宝,“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灾荒之年,易子而食,是中国历史上常见的习俗,易老而食的现象却非常稀少。自有信史以来,中国人对死亡的看重程度就无以复加,权贵们不但把大量的金银财宝埋进幕穴,而且还要年轻力壮的奴隶、妻妾或战俘作为殉葬。而穷人们为了举办一个稍为体面的葬礼,不惜倾家荡产,甚至卖身葬父或葬母。这种习俗与“楢山节”虽然正好相反,但其残酷性和野蛮性却不相上下。 与“楢山节”相似的故事在中国最后却变成了尊老的范本。说的是一个父亲让儿子帮忙,把自己的老娘抬进深山,正准备把她连同箩筐一起扔下山崖时,儿子突然叫停,说要保留箩筐,以便等父亲老了,自己也好用这个箩筐抬父亲上山。父亲听了冷汗淋漓,忙把老娘抬回家,从此好菜好饭伺候,以期给儿子树立一个孝顺的榜样,换将来自己幸福的晚年。现在想来,这个故事的前提,必须是家中有好菜好饭,另外,在供给老娘好菜好饭的同时,还必须保证自己和儿子有不会饿死的食物,这样,家族中的子孙照此模式下去,才有望个个收获幸福晚年。所以这个流传甚远的民间故事,只会发生在物产丰富的中国,而不是地贫物稀的日本。
显然,“趋死”习俗的形成不仅仅只是中国地大物博所致,它还有着深远的因由,这篇短评不再探讨。如果某位学者有心,完全可以把它当作一个专门的课题来研究,写成厚厚的一本书。最后我只想说,中国如果不改变这种“趋死”的习俗,那么不管我们怎么地大物博,都可能再次败于“向生”习俗的日本手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习俗是民族命运的根源,就像性格是个人命运的因由一样。
7 ) 一则关于生存的寓言
这是一部根据深泽七郎小说《楢山节考》和《东北神武》改编的影片。至今曾两度拍摄成电影,本片是1983年第三十六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最佳影片。
在日本信州一个贫困的小山村里,由于贫困而沿袭下来一个传统,就是老人一到70岁不论身体健康与否都要被子女送上山等死。69岁的阿玲婆在即将上山之际为自己的子孙安排好了一切生活上的事情,由长子辰平在一个雪天背上了楢山。影片的主线叙事是以69岁的阿玲婆上山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展开的。阿玲婆虽然即将年满七十岁,但身体却还十分的硬朗,牙齿也都健全,但按照多年沿袭的传统她必须上楢山结束自己的生命。严酷的生存环境下,人必须在感情的纠缠与生命的延续间做出选择。
影片一开场便是大全景下大雪覆盖的山野,长镜头的推移下一个雪中山村映入眼帘。长长的冰凌,厚厚的积雪,一幅严酷的生存图景被逐渐地勾画出来。
对于恶劣严峻的生存境遇和原始粗陋的生存状态的描绘从开始的大全景式的展现逐渐转入对细节的描摹和刻画上。阿玲婆的两个孙子出门就小便以及雨屋的阿松在众人面前小解却毫无忌讳,这在文明社会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而这正是这个山村里普遍的生存状态-------原始而粗糙,与动物无异。在这里人也不得不和其他动物一样为生存而挣扎,不得不与动物争夺食物。一次狩猎中阿玲婆的长子辰平打下的野兔却被同样等待已久的山鹰掠去,辰平只能干瞪眼却无能为力。螳螂吃青蛙,老鼠吃蛇,蛇又吃老鼠的隐喻蒙太奇穿插其间,更增强了对弱肉强食这一自然生存状态的表意和渲染。大自然中,人连同其它动物一样面临着形式不同却本质无二的生存状况和挑战,也必须遵守同样的生存法则。
在这样的环境状态下,人性已经被泯灭的不剩些许,留存下的只是最原始的欲望。刚生下的男婴被丢弃田边,养不起的孩子被人贩子倒卖,生存的意识让人们不得不忘记情感这回事儿。生存的欲望之外,便是最原始的性欲了,这不仅是生存繁衍之必须,也是任何动物都不能抗拒的本能。导演用不止一组动物交配的蒙太奇镜头的剪辑来表达人之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而言对原始的欲望需求上并无不同,即使人是有思想和情感的。
阿玲婆捡来的儿子利助住在草堆里,身体散发出刺鼻的味道,除了阿玲婆和辰平没有人不嫌弃他。在偷窥了哥哥的房事后,利助按捺不住这原始欲望的喷薄竟然去和一条母狗交媾。这样直白的近乎残酷的欲望展现会使许多观众感到不适和震惊,但正是作者妄图表达的人与其他动物在原始欲望的追求上并无本质的区别,甚至就是完全一致的。
影片中有一个插曲是村子里的枝子为了完成丈夫洗刷罪孽的遗愿,必须与村子里的每一个男人睡一晚,枝子虽然照做却独漏利助。阿玲婆只好求自己曾经救过一命的阿金婆去和利助睡一晚,已求让利助能够真正成人。利助在这里实际上是个异类的代表,是劣等基因的化身。在自然竞争的生存法则中劣等的基因是要被淘汰的,利助被社会所排斥和抛弃也是人类(也包括所有生物)在自然的进化繁衍中优胜劣汰的隐喻式的体现。
人类与自然界斗争的同时也不得不与自己的同类相互斗争,挤占生存空间,一个典型的事件就是雨屋阿松一家被族灭。阿松家贫穷且人口众多,懒惰的天性使他们只能靠偷窃别人的食物勉强谋生。阿松也在与辰平之子介左吉几次交欢后得以入住其家中,但她干活偷懒,吃饭却有增无减,还往家里偷运粮食,阿玲婆对她渐生不满,知道她如果留在家里只能是个祸害。不久阿松家偷窃的事败露,在村人决定对其灭族的晚上,阿玲婆诱骗阿松回家,阿松全家被村民活埋。影片对整个活埋过程做了极为细致的展现,从村民聚集,破门,捆绑,填埋,踩实无一遗漏。残酷的生存竞争下,不利于种群生活繁衍的一切,一切有违法则的行为都会被排斥和消灭,对阿松一家的杀戮就如同杀死一窝老鼠一样自然合理。
把老人抛弃在山上自生自灭是生存法则下的必须之选,以同类的牺牲来换取后代的生存,就像雌螳螂会在交配后吃掉雄螳螂一样。阿玲婆深知这一规则是不能打破的,她把健全的牙齿一颗颗的磕掉,以求让自己显得衰老,因为健康会被村民耻笑,让儿子纠结。辰平当初因为父亲不愿背奶奶上山而与父亲发生争执开枪杀死了父亲,而此时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也陷入矛盾,而他的儿子介左吉也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让奶奶上山,自己好娶个媳妇进门。同样的轮回决择让辰平痛苦不已,但阿玲婆是坚定的,他不希望儿子像丈夫那样。在撒下最后一把种子之后,阿玲婆决定启程上山。
相比不愿意上山最后被儿子推下深谷的邻居来说,阿玲婆可求生而不求的选择可以说是明智的。因为她知道对生存法则的遵守和敬畏是比个体的生存本身更为重要的,自己的贪生不会给子孙后代的生存繁衍带来什么好处。
第二天清晨,在一只猫头鹰的注视下阿玲婆被儿子背起踏上上山的道路。经过一段艰苦的跋涉,辰平背着母亲来到了上山。累累的白骨铺满了山道,母子来到最后的尸骨场。阿玲婆赶走儿子后在纷飞的大雪中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影片在表现严酷境遇下人的无情,却也表现人区别于动物之有情,只是这情在生存面前是这样的脆弱和无奈。
今村昌平用冷峻的视角、泼烈的镜语和天才的隐喻向我们讲述了一则关于生存的寓言。潮起潮落,花谢花开,斗转星移,生死轮转,不论人还是动物都是自然界规则和链条上的一环,都不能逃脱和超越这种关系。导演通过镜头对动物的描写,巧妙地表现了自然生存的循环法则,刚开始时,老鼠啮咬着冬眠中的蛇,之后蛇在蜕皮之后开始吞吃老鼠,最后,冬天来了,蛇在睡眠中再次被老鼠啮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可以说任何个体的生存都是这循环法则上的一部分,不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动物。
8 ) 《楢山节考》--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我得承认这是部让我泪湿衣襟的电影,从没有考虑过在如此“真实”的“极限”环境里,人的生存状况,以及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被现实压抑了的人性,或者那就是人的动物性吧。即使在看第二遍时,那些曾让我咧嘴呜咽的镜头已不再有让我抽泣的力量,但终归还是不能平静的,终归还是在看过很久后还久久不能忘怀。随便说些,聊以自慰。
《楢山节考》是深泽七郎取材于民间传说的风俗小说,早在1958年,大导演木下惠介就曾将《楢山节考》搬上银幕,可惜的是我并未看过木下惠介的版本,仅在岩崎昶1960年写毕的《日本电影史》里见过一张黑白的图片。浸淫日本电影多年的达人不一定驴驴在自己的文章里曾经提到,“今村版《楢山节考》与木下版的区别之一,是素有‘实证魔’之称的今村以自然实景拍摄异于木下版的舞台背景;第二个也是最大的区别在于:今村对待这个残酷的故事,采取了同样残酷的‘自然’视角,而木下则加入了善恶批判的人道立场,显得更富有人情味。” 至于两个版本的高低,入选《电影旬报》百年百佳的是木下版;而今村版获得了1983年的戛纳金棕榈奖。
1、吃。
影片讲述了,一百多年前,在日本长野县的一个偏僻的山村里,面对当地的弃老风俗(即,因食物匮乏,年龄到70岁的老人都被儿子背到楢山上等死),即将70岁的阿铃婆生理及心里上的种种活动。其中让人印象深刻是阿铃婆的坦然,甚至让人觉得是积极、渴望的要去山上,她对于上山似乎觉得是一切理所当然的自然而然。当孙子朝吉编儿歌说阿铃婆是有33颗牙齿的鬼婆婆,并被人传唱时,阿铃婆竟有像是做了错事般的愧疚。更甚至偷偷的去井沿上磕掉自己的牙齿,而那时她说的竟然是,“呸,才两颗”,再接着面对刚为儿子辰平张罗来的续弦阿玉,满嘴是血的阿铃婆似是炫耀般的说,“我老了牙齿不行了,要到山上去了。”牙好,胃口就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可这在她是罪恶的,没用的老人了,不能浪费儿孙们的粮食。
与阿铃婆的坦然、坚决相对的是儿子辰平的犹豫、不彻底,尽管心里上不愿将母亲丢弃山上,但食物的匮乏在现实上决定了多一个人也许大家都要被饿死,况且是多一个没用的老人。并且弃老,这是这个村子几百年来的传统了,现实是传统的基础,而传统更进一步维护了现实。微不足道的个体辰平没有反抗现实以及传统的勇气,只能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服从于这个传统。马思洛的需求层次认为,人有5种需求:1、生理需求,包括衣、食、住、行、性;2、安全需求:养老、疾病治疗、保险;3、社会交往需求:人是群体生存的,需要结交朋友圈子等;4、精神需求:人需要尊重,尊重别人和被别人尊重;5、自我价值实现的需求:最高层次的需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匮乏的食物将人类社会所有美好的上层建筑打击的无地自容。
影片中还有一段,雨屋一家因家长偷村里的粮食而被活埋,其中还包括朝吉怀孕的妻子阿松。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雨屋说自己家里孩子多,不够吃才偷,村民答,孩子多是谁生的。这其实是有潜台词的,意思是生了孩子,你应该把大部分都弄死。影片一开始就有村民将刚生下的男婴扔弃到田里,而辰平的弟弟利助和别人吵架说的也是,“你还不是差点就做了肥料”。这表明残酷的现实使得生育只能服务于必要的繁衍,在避孕条件极其落后的情况下,多余的孩子甚至在生下来就遭到人为的毁灭,孩子彻底沦为求爱的副产品。而还不能彻底习惯于传统有着舐子本能不肯扔弃孩子的人,终于只能在饥饿的现实面前去偷,并最终被全家活埋,斩草除根。适者生存在这里竟显露的淋漓尽致。
2、性。
在今村的《楢山节考》里人类的主要活动除了吃就是性,这也是人类得以繁衍的基本活动。而很多时候性也是为了吃服务的,就如阿松跟了朝吉无非是根子家吃的还不错,以后朝吉再找的女人似乎也是这个原因,而阿玉来根子家不也说,他们跟我说这里吃的不错。在影片中,性并不像大多时候那样美好,它是赤裸的,直接的,甚至是丑陋的,之前拍了很久记录片的今村昌平更在很多性爱镜头同时穿插一些动物交媾的镜头,如青蛙,蛇等,无不是在暗示人的动物性。
影片更由利助这个角色突出表现了由于贫困,即食物的匮乏所带来的对性的压抑。在这里,大多的家庭只有长子出于繁衍生息的需要才拥有婚配权,其他的孩子即使生下来不被“人道毁灭”,也很难拥有婚配的权力。利助就是这样的角色,又加之先天奇臭无比,更无人问津,寂寞难耐只能找村子里的白狗来发泄。而当即将上山的母亲恳求邻居大约是年逾花甲的小茜婆去满足一次利助时,今村那毫不避讳的镜头伴随利助一次又一次的在杂乱的草垛里爬上小茜婆赤裸的衰老的女体上,那一刻,被如此丑陋的交媾震惊到啼笑皆非的恐怕不止是我一个吧。
3、上山。
如果说之前是影片的铺垫,那么辰平背着阿铃婆上山就是影片理所当然的高潮。在备完了仪式后,不能说话的阿铃婆被同样沉默的辰平在凌晨偷偷的背着上路了。静默却蕴含着更多的情感,不忍但很无奈。辰平擦伤脚后,阿铃婆急忙的从衣角撕了布给裹着,母爱,多么伟大而又普通的母爱,阿铃婆上山不就是为了儿孙们更好的活着吗。现实的残酷啊,辰平终于更为残酷的坦然了,“几百年来,我们的祖先是这样,现在我背着您上山,再过25年朝吉就要背着我上山,再过25年就是朝吉要被背着上山。”于是只能继续上路,而目的地遍地的白骨无不印证着这几百年来的伟大传统,不需要再震惊了,我们都习惯了坦然。但当辰平要将便当留给阿铃婆,阿铃婆沉默的推开,又递给,又推开时;当辰平终于流泪地抱住阿铃婆低声呜咽时,长久的压抑更为汹涌的喷薄而出,其实我们都不想这样。而之后阿铃婆在大雪里安然而坐,静静等待死亡时,我早已呜咽不止。
辰平下山时看到一个邻居背着父亲也来了,只到山腰父亲哭叫着不肯上山,推搡间,儿子将父亲推下了山崖,老人急速滚落的镜头甚至再一次挑战了观众业已麻木的神经。但辰平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没有阻拦,没有指责,他也用稍显体面的形式做着并无多大差别的事。而这会不会也是导演在向观众们说,你们也不要指责辰平了,你们又能好多少呢?
4、结语。
今村昌平《楢山节考》凄惨的真实不禁让人生疑--这究竟是日本的历史还是民间传说?日本导演寺山修司曾这样解释:“无人能确切知晓何谓真实何谓幻想。对于日本影评人而言,今村的罪过在于他将两者融汇得天衣无缝,无可分辨。”看过今村一些记录片的我,对今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求实精神是领教过的。但不管这是传说,还是历史,今村拍这部影片的目的是什么呢?单单为了讲述一个凄惨的故事吗?法国存在主义大师让保罗萨特在《什么是文学》里谈到,文学是为了揭露,揭露是为了改变。事实上电影也常常如此,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日本,今村的《楢山节考》显然已不具备现实的揭露意义,那么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或者平常普通的人际生存状态让我们无法更多去注意那些被缓和了的人类本性及其上层的伦理关系,就如衣食无忧的西晋惠帝不明白饥至易子而食的灾民们“何不食肉糜?”。于是今村将人类的生存状态直接推到极限的边缘,只有一口饭,你会给谁吃呢?所有的道德说教在这里都显得苍白无力。或者那些不时插入的动物捕食、交配的镜头就说明了导演本来就是将人同动物等同起来看的,而影片开始,一群人如猎狗般狂吠着追逐野兔,但在辰平开枪打死野兔后,一只鹰突然出现将野兔抢走的画面直接就将人放在了大自然的食物链上。
或者,在这个终究都是由于食物而引发的故事里,今村要说的是贫穷是一切罪恶的根源。生而为人,吃的饱饭,才有之后社会伦理可谈。
2007年1月8日 星期一 百色 晴
水田弃婴、悬崖推父、楢山送母,贫贱导致命如蝼蚁;孀妻人尽可夫、母狗遭人后入、活埋偷窃家族,愚昧倒逼人如蛆虫。最原始的性爱崇拜,最残酷的人性兽欲,最哀怒的生死陋俗。今村昌平,刺痛人心。
如果我是那個兒子 我一定對婆婆說:如果山上沒有神明 我就要把你背回來!!
前边那么多的铺垫和抓马都比不上最后十五分钟震撼心灵,在穷人的世界里,简单到最初的生活中只剩下生与死两个主题,悲苦也被无限的放大,当然今村昌平要探讨的也不仅仅只有生与死,对与不对,该与不该,在这里,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人是无辜的。
今村昌平的目光总是向下,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将书写蛆虫,至死方止。在他拍摄的所有怪力乱神里面,楢山节考是最悲天悯人的一部,人生之苦,人性之恶,人世之残酷,面对这些,谁都别想转过头去。
「媽,太好了,下雪了!」衷心感恩母親能凍死的兒子,坐在骸骨上準備等死的母親,兩人的對望有親情卻絕無猶豫,更絕無廉價的反思、仁義與憐憫,這份純粹能讓任何觀眾觀影當下曾動念的「文明觀點」顯得如斯可恥,因為眼前這景才是真人倫、才是真人性--此時此刻,影像中的民與民俗,終於踏入了神境。
今村喜欢动物 不喜欢人
8/10。万恶源于贫穷,法则和生存权利的关系被一种原始欲望张力的语调讲述,让本片充满着生理需求短缺产生的弊端:田里随意丢弃的男婴,树枝上的虫子当佳肴吃掉,设计有偷窃血统的怀孕儿媳被活埋,用母狗发泄....镜头运用上最后30分种的送母戏生动展现走向死亡的历程,其中邻居把父亲推下山崖令人震颤。
见评论说这个分析那个,那么文艺,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农村~
在封闭潮湿的环境里,人与动物杂居共存,生存难题下的人性所散发的更多是其原始色彩,死亡和性欲、交配、繁殖、筑巢一样只是一个稀松日常问题,不值得去害怕。然而正是人最原始的物性让人也有万物皆在的求生本能和对死亡的畏惧,只是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只能选择面对生存和死亡的某一种态度而已。
容我夸张地说,好电影真是能让人的眼界开阔,生命丰实。 这部电影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匮乏到了这种程度,令得长寿成为了一种诅咒。这部电影让我部分理解了,为何日本会一度走上军国主义的道路。从这个角度看,即便代价高昂,全球化都是必要的。它迫使人类承担起对于彼此的义务,分享我们共同的命运。
1889年1月3日,都灵。尼采在酒店门前驻足,看到不远处,一个马夫正用鞭子狠狠抽打一匹拉车的老马。见此情景,尼采挤进人群,冲到老马跟前,抱住马的脖子痛哭起来。酒店主人赶来拉走了他。回到酒店的尼采在沙发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躺了两天,然后就此便疯癫了十年。这也是部让人想疯想自杀的电影。
好可怕!生生死死神神鬼鬼兽性无人性性爱交配相生相克蛇鼠鹰鸟兔秃鹫日日本本今村昌平!当代的文明社会看不懂古老的愚昧,如同未来的子嗣不理解我们今日的思维。慎看!
东方,惊奇,阴翳,恰到好处的古典美感,志怪文的立体呈现。很多场景都像是会闻到一些气味,满足了对东亚文化那种狭长,古旧,糙砺的想象。
算不上情色,纯粹是个悲剧。如何度过这饥渴的一生,是个天大的难题。
“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能停在下雪那一刹那就好了@siff
为了生存,什么都行,把小孩儿生下来丢弃弄死也行,把人家全家活埋也行,把老人背上山去冷死饿死也行,美其名曰的传统,可是为了生存,谁能够指责呢?这是今村昌平翻拍五十年代的电影,我想,如果这个传统是真的,说不一定这就是金庸的铁掌山的背景原版呢。
今村昌平真的是个人类学和民俗学的专家,从楢山的案例里,我们看到某一种拜神和迷信的非常形而下的维度,老年人被送上楢山并被冠以敬神之名,其背后是村子的农业无力承担年老的不再具有生产力的嘴;而下雪之所以是更加幸运的也是更加虔诚的,大约是因为冰天雪地使得老年人可以更快结束痛苦的人生。在最后那个对比里,一位父亲被绑在麻袋里残忍地推下山去,血肉模糊,而母亲似乎早已和雪中之山融为一体,微微扬头示意儿子下山去,在这种自主的面对的死亡的过程里,在自然的力量仍足够随意鄙弃人之生死的时候,母亲的身上方拥有了真正的直面死亡的神性。
楢 yóu 古书上指一种质地柔软的树木 秋取柞楢之火。——《周礼·夏官·司》
看得生理不适,除了背老人上山扔掉,还有自残、活埋、吊打、共妻、兽交(也就是日狗)…种种野蛮原始奇观大集合。最后上山的半小时,兽性人性神性共同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