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向孤绝中走,都是不甘;在红尘中留,何处可安?
按照当下中国院线粗鄙喧嚣的标准去衡量,在那些把电影当做社交的人群眼中,《聂隐娘》或许都不能算作是一部电影,它更像某种不知所云的影像,突兀又倔强地投射在幕布上。但是,它又不似蔡明亮后期的那些作品,彻底变成了适合于美术馆播放的装置影像,《聂隐娘》还保留着电影本体最基础性的内容和叙事。所以,客观一些讲,它只属于侯孝贤自己,它算是侯孝贤心心念念的一口气。他只想这样表达,与旁人无关。从这个角度上讲,谢海盟也好,唐诺也好,平时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又有些小嗔怪地说“侯孝贤作品的真正编剧永远都是他自己。”这句话真的没错。
侯孝贤在《聂隐娘》中到处都布满了秘而不宣却也大张旗鼓的线索,他自己紧紧握着,随时向人们散播一点。
这部电影有刀剑相搏,但它不是武侠;有妃子相妒,但也不是宫斗;有权势倾轧,但又不是历史。从它的名字看,算是个人物传记,但也一直影影焯焯,聂隐娘像个影子,飘来飘去。飘荡,就是这部电影主人公存在的姿势。她儿时被道姑带走,却也未曾消失,一直在人们心头飘来飘去,后来,学成归家,她又开始在人们头顶飘来飘去。而最悲哀的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影子,投射到哪里,哪里就暗一下,明灭之间,要取人性命。但为何要取人性命,有人告诉她,听不听得懂,似乎不必须,有没有道理,也没必要理解。这样一来,她就成了机器。就像她手里握着的那把兵刃,是个工具。
她是被动的,一生都是被动的。
从小被人带走,无以反抗,日后被送下山,也别无选择。她杀人、复命,不许动感情。但坏就坏在,她还有感情。看到孩子可爱,刀就软了;见了青梅竹马的男人,杀意就钝了……这就有了孤独。
孤独,才最要命。这才是侯孝贤要拍《聂隐娘》隐秘的根须。
有人说它写意,其实它无比写实,那些人物间的沉默和冷场,才是现实,而以往那些对白如流的电影不过都是戏文吧?有人说它不过是个唐传奇,可它或许就是当代史,舒淇演出的女刺客难道不似你我吗?被莫名置入凡尘,莫名加了身份,莫名许以任务,但却未能斩尽六根,我们自己被困在那里,旷野无人,向孤绝中走,都是不甘;在红尘中留,何处可安?
聂隐娘归家,听家人念叨自己的走后的事,就像自己变成了魂魄,抽离于凡尘,俯瞰回望一切,对所有无能为力,那悲痛该如何抵挡?舒淇用手掌紧紧捂在脸上,悲戚无声却才振聋发聩。这难道只是传奇和古事吗?她那一哭,哭的难道不是她自己的现实,哭的难道不是我们所有凡人的无解吗?我们谁没这样哭过?我们哭的都是俗事,但俗 事背后不也都是困境的黑洞吗?
自从下山之后,这个刺客就愈发进退失据,该做的做不成,该忘的忘不掉。人落凡间,大抵如此。
她把一次次登门刺杀几近变成了满怀不舍的探望,她手中握着刀剑,每次最伤的却总是自己,只不过血不染衫,心里的伤痕谁又能看见?他人有江山在手,美人入怀,可她自己呢?一块玉,一把刀,半条命,搏来搏去,得的是什么?还是孤寂。
上山,向师傅推心,但人家就站在云里雾里,也说些云里雾里,看似超脱,但话中还满是俗世的恨意,她知道,这已不是归宿;下山,对家人,却只能沉默,你又见得她对任何人说起过什么?家人对她讲环绕着她身世背后的无奈与争斗,听到的都是烦闷和算计,但想想也都似乎是大开大合。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成了刺客的姑娘,拿着刀,穿着黑衣,站在人家中的房梁和屋角,又哪里有一分刺客的冷血?有的却多是她看见烟火尘世,自己只能求之不得。
几乎没有一部电影,把古意中的孤独渲染到如此悲悯的地步,以至于描述着长袍与刀剑,却让幽冷也能洞穿当代都市中人的血管。
确实很少有人再像这样拍摄电影,胶片上映照着数码时代不可能出现的毛毛糙糙,大片茅草随风摇动,云雾来了又走,鸟叫虫鸣萦绕不散……侯孝贤没有营造古意,他似乎只秉承着当代的心思,重返那个年代,所以这里极少有戏剧性的飞檐走壁和舞蹈般排演过的刀光剑影,一切纠缠与打斗不过点到为止,有些美感,但也不失真切,因为他在意去表述的,并不是那些快意恩仇和门派招式,他想说的,就是孤独,亘古不变的孤独,人类普遍的孤独,无论唐人还是当代,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孤独从未改变也未曾消散。这先是痛苦,后是困境,再往后有隐约有一点点禅意。
有人忌惮于《聂隐娘》半文半白的念词,有人无感于唐人传奇的故事,可以想见,在这个单向度粗暴型的电影市场中,《聂隐娘》会有怎样的市场反馈。它确实不那么好懂,但更重要的是,有些电影不是为了让人看到起承转合,最终“看懂”,它们的存在是为了告诉你,有些东西你说不清道不明,但却就是能感受到,它堵塞在你的心脏与唇齿之间的部位,你想吸收却无能为力,想吐露却也终不得法,那些东西就是这类电影真正要传递的况味,它就像这部电影中那些山上的云雾,这些东西中,就包括孤独。
(文/杨时旸)
2 ) 纯观感非影评
《聂隐娘》,不知道期待了多久的影片,终于看过之后的感觉却连意犹未尽都算不上,有些失望其实,所以下面纯属主观吐槽。
1.画面问题,看的时候就在奇怪为什么这么粗糙,不是颗粒不颗粒的问题,就是糙,白天戏景深基本被压平了,看不出层次,夜景戏因为侯导的自然美学追求对于人造光源的排斥,效果更是吓人,大段大段的内场夜戏看的人很难受,导致中间忽然跳到外景日戏的时候眼睛有不适感。 画面比例也很奇怪,看报道是为了把画面拍的更有味道而特意选择了1.33:1,结果导致影片绝大部分时间画面左右留白,而中间一段公主抚琴又是正常的1.85:1,不知道为什么,好想问问。李屏宾是我最爱的摄影师,至少是华人里面最爱的,但这次的画面真的不对,包括运镜,至少不是他的一贯水平。
2.侯导影片文本上的故事逻辑性强弱已经不用追求了,我这次只是单纯的觉得台词写的很多地方无法接受,“杀汝表兄”,“有人谓”,还有“这是俺阿爹留给俺的”,真的没有人觉得不舒服吗? 我无法明确的表达我听到有些台词时的奇怪感受,如果你在坐火车的时候,也对“请不要在列车的任何部位吸烟”这句话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或许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3.表演方面,这次演员说台词除了倪大红之外没有一个是舒服的,尤其是开篇不久聂隐娘回家,她母亲在室内的那一大段独白,真的是,无比难受,无比难受。这次,风景很好看,美术服装道具也很棒,也只能看这些了,因为演员几乎不能看,除了倪大红。
4.所有的远景和全景包括过场空镜都很好,但一到中近景就别扭,侯导的那种节奏感在全景以下的景别里面全部被无限放大,导致几场室内中景戏节奏拖沓,看的人很疲惫,尤其是上面说的那段独白,和田季安与瑚姬在屋内初见隐娘这两段戏。
5.又整理了一下侯导之前的作品,发现最爱的还是《南国再见南国》,其次是《咖啡时光》,尤其是前者,应该是侯导的巅峰作了,每一处几乎都是完美的,再无超越,而作为参照,主演相同的《最好的时光》里面,最喜欢的也还是第一部分,讲述他那个年代故事的《恋爱梦》,后面两段清末和现代戏差好多,拿捏不对那个度。
最后推荐这个九苍的这篇影评吧,观感部分几乎就是我全部想说的了,无法理喻五星党的立场,将普通观众说看不懂和难看的片刷五星对你们来说真的就那么值得骄傲吗
http://movie.douban.com/review/7579718/ 3 ) 謝本師
如果從台灣當代文學研究的角度觀察前幾天在南法首映的電影《刺客聶隱娘》,則我很願意把它隱喻地看作一篇特別是屬於編劇朱天文個人的、影像化的「謝本師」寓言。一位終究要返回人間觸識真情的學生在全世界面前向那位曾賜予她整個世界的黃老謀略家捧出本心白刃相見就此作別。
胡蘭成思想近於黃老陰謀家,應該是不易之論。下文會說明電影中隱娘的道姑老師不但是同道中人,還是至今朱天文參與編劇的電影中最接近胡蘭成的隱喻化身。
首先看看道姑傳給隱娘的教諭,它以這兩句話為宗旨:「劍道無親,不與聖人同憂」。劍道無親,這句話當然是改寫自《道德經》的「天道無親」,它也是胡蘭成的信條。在胡蘭成的回憶錄《今生今世》裡,他曾用「天道無親」形容張愛玲的客觀寡情,又用這句話批評汪精衛,說汪只因感動於東條「在危難中見真心」就想一同對英美宣戰,不符合「天道無親」的帝王條款:「汪先生是大俠,但王者應如天道無親」。在電影裡這句話被改寫成「劍道無親」,但宗旨不變:學道應該要超越「俠」,甚至超越「真心」之相感動,而要學會站在王者敢與天齊的視野拿出天地的權衡作出大決斷。胡蘭成甚至說過:「不殺無辜是人道,多殺無辜是天道」。道姑或說嘉信公主不也如此?她傳給聶隱娘的教諭,和胡蘭成批評汪精衛的心法一脈相通。一個無辜兒童或一位表親的生死,和一個朝代的興亡相比,孰輕孰重不問可知。殺死田季安,魏博必然內亂,河北不免生靈塗炭,可那當然只是尊王倒幕大計的必要之惡。
胡蘭成單提「天道無親」而不說《道德經》原文的下句「常與善人」,這已能表明他理解經典的黃老取徑,而嘉信公主在「劍道無親」之後出以「不與聖人同憂」,其黃老兵權謀家的色彩只能更濃厚。「不與聖人同憂」原出《周易‧繫辭》,是說天道對萬物的顯藏成毀只是自然而行,完全不受聖人尤其是儒家聖人的意志和道德感情左右,這跟以帝王視野自許的黃老思想當然一拍即合。這句話也見諸胡蘭成的言論,比如在朱天文主編的《意猶未盡:胡蘭成書信集》所收錄的胡蘭成寫給黎華標的第二封信裡,他就拿「天地不與聖人同憂」和他的「天地不仁」學說相參證。「天地不仁」,就是「天道無親」。胡蘭成給黎華標的開示,正是嘉信公主傳給聶隱娘的心法。裴鉶原著裡的尼姑被改寫成道姑,豈是偶然。
黃老思想發用出來,容易成為陰謀家,這也是人盡皆知之理。拿電影《一代宗師》作比方,那就是作為「面子」的王者經常要靠作為「裡子」的軍事手段、暗殺手段甚至更不可告人的陰謀詭道達成其政治目的。電影中,隱娘的老師嘉信公主出身皇族而修真奉道,地位清高,卻(奉命?)暗中訓練刺客謀殺大僚,成為傾動中唐政治的幕後要角,她正是一個身兼面子和裡子的人物,由黃老而步向陰謀。話說胡蘭成當年受邀講學,地位不能說不清高,當其面對學子在談笑間不諱殺伐而潛移默化之際,和嘉信公主起心動念自有近似之處。只是他畢竟沒有像三島由紀夫那樣培養出自己的近衛軍,朱家姊妹畢竟不是揮刀拔劍的女刺客,胡蘭成對外也只說要把她們培養成能關天下計的「士」。就在此處,書生胡蘭成和嘉信公主似乎有了差距。
但如果我們用功能隱喻的角度去探索刺客一詞所宜含蘊的文化意義,則又不然,可以視界一新。四十年後我們回顧當年歷史,朱家姊妹還真是被胡蘭成挑選培養出來,用一種看似無害的文青少女裝扮鼓動風潮、造成時勢,最終偏門擊刺了五四以來的多種大敘述。她們至少在文壇上發揮了等同少女刺客的功能,在隱喻中執行了胡蘭成設計的文化任務。
這群小青年當時自然未必知道甚至就不曾感覺到她們在胡老師天下大計中的位置,但是回顧她們在台灣文壇上以無厚入有間的利落身手,誰都將驚歎她們真可比擬日本幾個老政黨在本世紀初選舉戰爭中輪番祭出的秘密武器:那些形象清新的年輕女議員。從文壇推開去說,如果台灣政局沒有在九零年代之後急轉直下,誰知道朱家姊妹不會登上政壇充分實現胡蘭成的期許?事實上朱天心還真參與了選舉,和那些被日本人特稱為刺客的女議員只有一步之遙。沒錯,刺客。
近現代的「謝本師」宣言似以章太炎為嚆矢。《刺客聶隱娘》的文言化和激烈程度當然不能和章太炎相比,但師徒以白刃相見恐怕也不是章氏所能夢見。隱娘一身武藝都是老師賜予,全副意識形態都是老師造就,現在卻必須面向全世界被迫用最斬截也最直觀的方式辭謝老師走向自己的人生(這才是本片對原著最重大的改編),儘管決鬥過程在鏡頭底下輕描淡寫,甚至溫婉迷離,但我們只要想想電影背後朱家和胡師之間三代將近十人四十年間那些初見如對先知而終須回到人間面對自我觸識真情的複雜情感歷程,那麼我們就會知道:簡短的膠卷敘事恰好襯托了隱喻本事的驚心動魄,因為每一剎那都以四十年的人心作為祭獻。
◎ 我免费许可任何人重制此文《谢本师》,但请满足以下条件:不增删改动文字(繁转简无妨)、注明作者、附上原文豆瓣链接、有豆瓣帐号的话点个有用。
4 ) 武侠片《聂隐娘》特殊在哪里 ——远观《聂隐娘》
(腾讯娱乐专稿,刊发版有删改)
和其他奔赴戛纳的电影路数明显不同,侯孝贤的《聂隐娘》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主创正面出现的新闻,却依次曝光了故事大纲、拍摄手记、2分钟片段。让我们从最直观的电影片段说起。片段里展现的是聂隐娘潜入田府,救下田季安妾室胡姬,与田季安正面短兵相接的过程。这段故事的看点是“纸人”这一志怪桥段——胡姬为“纸人”所害,而隐娘将纸人人形叱杀,画面中的纸人则更像是人形烟雾,隐娘叱杀的同时从中隐现,充满了某种东方魔幻色彩,动作设计则非常简洁,对峙中只有寥寥几招,冷兵器感十足。
从编剧谢海盟写就的拍摄手记中,我们能大概看到侯孝贤的七年时间用到哪里去了:相对于唐传奇版本,电影《聂隐娘》要再造一个人物,而侯孝贤的习惯,是就此构建人物的宏大背景(哪怕是电影没有展现出的),使其形象具备足够的说服力,所谓“冰山理论”。而从侯孝贤处理妻夫木聪与舒淇“铜镜与身世”那场戏的方式上看,他好像并没打算将《聂隐娘》类型化,他继续像在拍《恋恋风尘》时那样,不爱严谨的结构、不爱刻意安排、不爱设计、不爱伸进来干预的手,甚至不爱特写镜头。
以侯孝贤的一贯风格而言,很难想象他会交出一部情节跌宕起伏、情绪酣畅淋漓、动作场面眼花缭乱的“好看”的武侠片,那他会将《聂隐娘》拍成什么样?
一 《聂隐娘》动了哪里:从唐传奇到电影剧本
谢海盟在拍摄手记中说,“(聂隐娘)几经改造,已是全新的故事”。这话不假。寥寥千字的唐传奇,如果不加以改写,难以撑得起两小时的电影。但这其中的“改写”仅限故事情节吗?电影版《聂隐娘》动了哪里?
1 电影里的聂隐娘
《聂隐娘》的电影故事大纲讲述了“一个武功绝伦的女杀手,最后却无法杀人的故事”。简单扫描一下整个故事情节:聂隐娘(舒淇饰)是魏博藩镇的大将聂锋之女,10岁时被一道姑带走,将其训练成武功绝伦的刺客,十三年后返家,奉师命要取与其青梅竹马的表兄——魏博藩主田季安(张震饰)的性命。其时正是安史之乱之时,藩镇割据、民不聊生,聂隐娘师傅教导其“杀一独夫贼子救千百人”,而其母聂田氏则告知聂隐娘,杀掉田季安将使其妻元氏一族趁虚而入,魏博将天下大乱,为大义着想,田季安不能杀。与此同时,聂隐娘父亲聂锋奉田季安之命护送魏博名义上遭贬谪的军将统帅田兴前往他处避难,路遇追来的元氏暗杀队伍。聂隐娘尾随其后,遇负镜少年和采药老者,一同救下了聂锋和田兴。除了在外猎杀魏博重臣,元氏一族也悄悄在田季安府内逐步肃清,田季安妾室胡姬性命也差点被纸人阴术拿去,幸亏有隐娘救了一命。至此聂隐娘彻底放弃了刺杀田季安的计划,并与道姑结案,道姑遗憾其不能断人伦之亲,最后交手死在聂隐娘匕首下。了结了一切后,聂隐娘与负镜少年和采药老者飘然远去。
除了以上故事主线,电影还交代了若干重要的人物构成叙事辅助线索,比如带走幼年聂隐娘的道姑,其实是田季安的养母嘉诚公主的孪生妹妹嘉信公主。在田季安的父亲田绪还活着的时候,嘉信公主便试图亲自刺杀田绪,被嘉诚公主拦下,后来嘉信便带走了聂隐娘,将其培养成刺客,十三年后卷土重来。田季安与聂隐娘之间的情愫始于嘉诚公主,她曾将一对玉玦分别赠与两人,希望促成良缘,而田季安的父亲则为扩大藩镇考虑,与昭义藩镇的元谊结为亲家,元氏一族狠毒,逐步内外肃清,想将魏博占为己有,田季安的父亲田绪便死于元氏一族的纸人阴术。
2 “再造”一个《聂隐娘》
《聂隐娘》的编剧之一,也是侯孝贤的御用编剧朱天文曾说,“当你改编小说成电影,电影绝对不能忠于原著,那是很愚蠢的事情。”电影版《聂隐娘》的确在原版基础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动,甚至刺杀田季安这一主要叙事线索是完全杜撰出来的——唐传奇中的聂隐娘并没有特别担任什么刺杀任务,其归家后不但没有杀魏博藩主的打算,甚至还被养在魏博成为左右手,后来接受了藩主的任务,去刺杀陈许节度刘昌裔,却因为刘昌裔能神算转到其名下。
改动后的《聂隐娘》只保留了主要人物和部分神怪色彩,几乎成为了另一个故事。嘉诚公主、嘉信公主、胡姬、田兴,甚至负镜少年(源自其丈夫磨镜少年)和采药老者都是电影版的新角色。
和原著小说比,剧本赋予聂隐娘以更为鲜明的个性和明确的行为动机:嘉诚公主的形象像是魏博一方的精神导师,聂隐娘幼时被拐、聂隐娘与田季安的幼时情愫、聂隐娘放弃刺杀田季安等关键节点,都因嘉诚公主而变得合情合理;而道姑与嘉诚公主长得一模一样,这解释了聂隐娘幼时被拐走的原因。为了使聂隐娘的杀人动机变得合理,除了通俗易懂的“情仇”这一项,还加入了藩镇割据的历史实景——元氏一族的内外肃清,以“荼毒百姓,贼寇猛于虎”的时局赋予刺杀的正义性。而唐传奇中的主要人物刘昌裔则完全不见了——在这个没头没尾的唐传奇中,刘更像是为呈现一些神怪色彩的桥段而存在的,比如空空儿、精精儿的法力——在电影中,这些神怪色彩的桥段则被拣选了一部分整合进聂隐娘由“杀人”转向“不杀”的故事中。
3 侯孝贤的野心
从唐传奇到电影,这种增删改动是电影《聂隐娘》商业化必要的一部分,砍掉不必要的枝枝叶叶,同时捋顺人物行为逻辑,让故事变得可信。但实际上拿商业片的标准来衡量,《聂隐娘》又有太多可以砍掉的细节,和暧昧的解读空间,比如聂隐娘究竟是为何转变的?是因为由母亲之口说出的“大义”么和已经释然的情愫么?那么负镜少年对聂隐娘意味着什么呢?
实际上,正是那些暧昧含糊的细节,造就了《聂隐娘》的特别,这远不止一个传统武侠片可以承载的内容,正应了侯孝贤早年谈起自己要拍武侠片时表达过的,“唐朝更前卫、不为传统所限,可以逃脱儒家的道德规范,视野其实更大更具现代感。”
二 侯式武侠片特殊在哪?
从唐传奇到电影,文本的调整造就了一个充满现代感的故事,一个侯孝贤风格的故事。
1 故事:一个现代主义的聂隐娘
如果细看《聂隐娘》,会发现这部武侠片中本没有侠。严格来说,“侠”是自有其内涵的,并不是舞刀弄枪就叫能被称之为侠。在司马迁那里,侠应该“救人于厄,振人不赡”,简而言之,侠应该是帮助他人的,为的不是一己私利。贾磊磊在《中国武侠电影史》中,将侠的源流考为三种:乱世豪侠、江湖义士、绿林好汉。侠之源流不同,但任何一种源流都要具备一种“大义”,或为政局、或为黎民百姓、或为朋友义气,所谓“舍生取义”。刺客算不算侠?算,尤其是当“乱世豪侠”与统治阶级相对立的集团确立新的合作关系时,那种特有的悲壮感扑面而来。但这似乎仅限于为此寻找到“道义上的合理性”时才成立,荆轲刺秦算侠士,那也是建立在秦施暴政,为“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之上的,再往高了要求,侠应当是一种有自己价值观和生死观的英雄,徐浩峰先生便认为大多数武侠片的英雄都有太多私仇,太过鄙俗。
回过头来看《聂隐娘》,这位女刺客的女侠身份成立吗?如果从以上关于侠的定义来出发,我们会发现《聂隐娘》成为了一个特别的所在。《聂隐娘》的故事中本没有“侠”,有的是只女刺客——很难将聂隐娘(尤其是初期的聂隐娘)归为一个有自己价值观和生死观的侠士,甚至其行为动机也是可疑的。聂隐娘幼时便被道尼偷走,道尼对其进行封闭式训练,训练的内容是“第一年,剑长二尺,刀锋利可刃毛。第三年,能刺猿狖,百无一失。第五年,能跃空腾枝,刺鹰隼,没有不中,剑长五寸,飞禽遇见,不知何所来。第七年,剑三寸,刺贼于光天化日市集里,无人能察觉”,一言以蔽之,挖掘聂隐娘身上的动物性,她不被允许怀有恻隐之心,在刺杀大寮时因其身上有两个小儿而无法下手时,道尼训诫她“以后遇此辈,先杀其所爱,然后杀之。”除众所周知的唐代藩镇割据这一故事背景以外,电影/原文并未对这些行为“道义上的合理性”做更多解释和铺垫,聂隐娘的个人情感动机也大都悬置,这实在不太像是个侠士,反而像是那个道尼有意培养的杀人工具。
当然,电影作为故事的重构,为这一没头没尾的唐传奇加入了不少人物的合理性,这使得聂隐娘这个人物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丰满。武侠片中的惯用之一“情仇”使得整个故事通俗了不少,聂隐娘也曾表明杀贼寇、安天下之心,不过从全篇来看,这更像是道尼为了洗脑灌输给聂隐娘的“大义”,至少在一个自幼被封闭训练、十三年后被委以刺客身份的女孩而言,她并不具备对时局的判断力。她最后不杀的原因是什么?通过文本不难获知,其不杀的原因在于其母言之凿凿的向她讲述,只有放弃刺杀魏博藩主田季安,才能维持藩镇内外更大程度上的安定,否则内忧外患之下定会大乱。这种转化变成了聂隐娘个人的“自觉”,她终于有了行为动机,并且转向了侠之“大义”,从这个角度来说,《聂隐娘》讲述的是一个女刺客变成女侠的故事。
女侠总是要杀人的,但聂隐娘女侠身份的确立,反而是通过“不杀”来完成的。这听起来似乎并不陌生,张艺谋的新派武侠片《英雄》似乎就是这样,片中的张曼玉饰颜的飞雪就是一个典型的女侠,以刺杀秦王为目的。与聂隐娘不同的是,飞雪的从始至终都有明确的行为动机——解救天下苍生,结束混战中民不聊生的局面。在张曼玉的演绎下,飞雪性格的直接、猛烈、鲜明、敢爱敢恨,就如同她的动作招式一样掷地有声。这是一个标准的女侠形象,但她却远远称不上故事的核心,故事的价值核心指向那些主张“不杀”的男人——长空、残血和无名,立马显出谁是所谓“侠之大者”。更重要的是,《英雄》最后倡导的“不杀”是基于国之大义——无名选择了认同秦王的统治者逻辑,可聂隐娘呢?聂隐娘的不杀维护的是藩镇的利益,是朝廷的对立面。
后来的《十面埋伏》中的章子怡也有类似的刺客身份。章子怡饰演的“小妹”为报杀父仇人,伪装成牡丹坊的歌姬,一剑刺向刘德华饰演的捕头。这种“复仇模式”设定虽然不够“侠气”,却向来是刺客合理性的解释。但影片在武侠片的外皮下急转直下,讲了一个人物面目模糊、个性不足的无间道爱情悲剧,令人大失所望。核心概念不足,章子怡的表现也跟着疲软不堪,即便有3米长的水袖、中国武侠片的经典桥段竹林大战,却大部分都是近景及特写镜头快速剪辑而成,花团锦簇的画面不过成就了又一部武侠“糖水片”。
值得一提的是李安的《卧虎藏龙》,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一名刺客,虽然有着形迹可疑的身份,并盗取了青冥剑,可那大多是出于一种“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种急于自证的荷尔蒙,并不具备具体的行为指向,反倒其师碧眼狐狸,先杀李慕白师傅再杀李少白,更接近一个狠辣的刺客。但章子怡的玉娇龙与舒淇饰演的聂隐娘倒是有异曲同工:都有一个从他认到自认的过程。他们都有一个另怀打算的师傅,为此将他们训诫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从而完成“他认”,但在他们在与世界/江湖接触的过程中,因完成了自认改变了原有的轨迹——玉娇龙见识了真正的江湖之残酷最终绝望自杀,聂隐娘则是最终无法杀人。
华语电影中的女侠大概只占整个武侠片的1/3,表现女刺客的更是凤毛麟角。在“女侠满天飞”的1920年代,大部分女侠都是平白无故存在和出现的,救人于水火之中后又无端消失,意识水平也还停留在“复仇”、“除暴安良”等初级模式,中国电影资料馆曾放映过的现存最早的两部武侠片《红侠》(由著名民国武侠女明星范雪朋饰颜)、《女侠白玫瑰》都是如此。到了60年代武侠片复兴之时,银幕底色则彻底转向阳刚美学,张彻、胡金铨、王羽、李小龙、楚原、刘家良,及至洪金宝、成龙、袁和平相继出现,虽然有于素秋、萧芳芳、惠英红、杨紫琼等女明星涌现出来,不过武功绝学大都给了男性,女侠成了二把手,成了调和纯阳世界的标配,胡金铨把金燕子拍得如此勇武,可名字还是叫《大醉侠》。《侠女》贡献了中国武侠片永恒的经典桥段竹林大战,倒是专门表现徐枫饰演的女侠杨之云,但人家本打算隐退江湖的,出来迎战完全出于自保,况且在动机方面还有与当朝奸人做对抗这样的诉求,简单直接,是那种最好认的武侠片。这样看来,《聂隐娘》作为武侠片就显得非常特别了——好像根本不酣畅淋漓,好像太过克制了,不直接,不痛快。看武侠片不是诉诸于这种(以武力)解决矛盾、回归秩序的快感么?侯孝贤的野心显然比这大很多。
让我们试着从别的角度来想想。侯孝贤版本的《聂隐娘》故事夹带了不少他自己所推崇的“现代感”私货,从而借女刺客的变化完成了一次“人的觉醒”的过程展示。在整个文本中,“镜”的意象反复出现,构成了一套隐喻系统。如前所述,隐娘幼时便被掳走,其时还未建立真正的价值体系,对世界不自知,对自我也就不自知,故而可以被训诫成一名“无我”的杀人机器。在隐娘的回忆中,她梳起发髻,面对着镜中的自己——镜中凝望,在电影中是一种关于自我认识的通用手法,她拥有了道尼给她的刺客身份,完成了“他认”。而道尼的“放虎归山”则给了隐娘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和心灵重新成长的机会,也是她的自我逐渐向外挣脱的过程,她的价值观与外界价值观不断摩擦、碰撞时(如乳母、父母亲、田季安等),不断经受着内心的困顿和怀疑,她不断的望向镜中,也是不断完成自认的过程,而片中的“负镜少年”也在以“镜”唤醒聂隐娘,她第一次笑了,并与负镜少年目光相交——而自从跟从师傅成为杀手后她从未笑过。电影中还有其他元素也在协助完成这种隐喻,例如嘉诚公主向年幼的聂隐娘讲述“青鸾舞镜”的故事,例如道尼实为嘉诚公主的双胞胎妹妹嘉信公主,两张完全一样的面孔,以不同的力量影响制衡、拉锯着聂隐娘,她们以截然不同的思维面对世界,嘉诚规范,嘉信僭越,这似乎也侧面预言了一个人的自认最终将完成从僭越到规范的过程,正如聂隐娘最终完成了自认,从杀人转向“不杀”。
如果说《卧虎藏龙》中玉娇龙最终完成了青春期的觉醒,认识到江湖的残酷,以自杀作为成人礼,《聂隐娘》完成的是人的觉醒,她觉醒了,意识到自己的杀人身份无处安放,于是她便从此退出江湖,与一老一少同行远去。
2 侯孝贤风格:写实主义武侠片
《聂隐娘》中人物对白不过寥寥数语,还都是半文言文,好像故意让你听完琢磨一下。如果把故事大纲当小说来看倒是很好看,因为铺垫了很多的情境与气氛,很是细腻——侯孝贤评价自己的御用编剧朱天文,“对白和动作是一回事,情境描绘是另外一回事。朱天文是写小说的,她可以提供很多场景和气氛的描绘。”你看,他好像在承认自己的电影在“动作”方面是弱项。
唐传奇的好看,在于那些神怪桥段、飘逸的想象、洒脱的人物形象,而电影为叙事圆熟度最先砍掉的也是那些看起来过于飘渺无根据的段落。武侠片的好看,往往在于强烈的冲突、二元对立、惩恶扬善的情绪纾解,可这些在《聂隐娘》电影剧本中又几乎找不到。《聂隐娘》是疏离而又克制的,就像寥寥落落讲了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它是解构的,没顺着你思路往下走,没打算让你代入其中,不想让你瞎激动,反而想让你思考点什么。
在谢海盟的拍摄手记中,记录了妻夫木聪拍摄负镜少年对聂隐娘讲述铜镜来历这场戏。这戏原本是放在深夜拍的,一来剧情时间上紧凑——这意味着电影节奏感,二来是戏剧效果,调整到深夜的这场戏分外有味道,戏剧效果足,独白的嗓音兀自回响,深夜的寂静让听着独白的隐娘更专注热忱,情绪饱满……可是侯孝贤拒绝了,原因是“好像安排的一样”。
这种风格仿佛能很好的解释侯孝贤的电影《聂隐娘》为什么做了这种现代主义的改编——一个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和成长,是一个内化的过程,势必不需要那么多的冲突,而是用他擅长的那种“仿真”的手段慢慢调。侯孝贤崇尚“沈从文式的美学”,认为那是“以一种非常冷静、远距离的角度在观看”,《聂隐娘》莫不如是。
3 动作、视觉、价值观
一部非常现代主义的武侠片,属于世界通行的故事,但同时又非常东方。
能够表达自己复杂而又清晰的价值观、而不是堆一堆热闹,只有少数武侠片能够做到。聂隐娘的觉醒亦即人的自我认知的觉醒,是没有结果的、留有空间、暧昧含糊的故事,对于武侠片来说——也就是没有明确输赢、而是辨是非的故事,即便是对于现在,也是大胆而超前的。这也让人对舒淇的演绎特别期待,人物形象的复杂程度,是不能通过聊聊十几句台词就能表达的出的,舒淇过去的电影形象都比较轻盈,这次能不能压得住阵,用静默和隐忍表现人物的疏离和矛盾?
对动作的理解,意味着武侠片的世界观。透过目前的故事大纲,我们可以对电影的视听语言做一些猜想。《聂隐娘》肯定不是张彻那样的硬派武侠、也不是徐克那样的光怪陆离的刀光剑影、更不会是张艺谋式的武侠“糖水片”,它加诸于道家美学的意境和侯孝贤式的诗意镜头,走的是空灵不着痕迹那派。有舒淇、张震、阮经天、周韵,我们姑且放心这样的商业元素承受得住候导的情怀式表达,认为这没有削弱其视觉上的好看程度,况且是拿胶片拍的,再不好好看可没太多机会看了。
别管它是不是特殊,单从这一点说上,《聂隐娘》也值得你仔细看。
5 ) 无使拉黑吾,斗胆为汝斧正隐娘
对于《聂隐娘》的期待本不止五星,最后看了不止一遍。
感觉先要区分两类大作,姑且称为:神品和凡品。前者仿佛天神附体,天命假凡手所制,成品天衣无缝。后者源起某项个人旨趣,常十年一剑,耗费巨大人力物资,结果却是留下种种遗憾。
《聂隐娘》约等于《一代宗师》,属于第二类:群策群力的产物,与其强调博采众长,算漏无疑,不如承认是重重妥协,步步走形。所谓:长考出臭棋,当然侯孝贤王家卫级的导演(及团队)也臭不到哪里去也就是了。
剧作角度,钟阿城+朱天文+谢海盟+侯孝贤的组合不如邹静之+徐皓峰+王家卫,其实一般这种编剧大赛,人多的必输,像《一步之遥》据说起用了十三位编剧,本身已是一件非常cult的事。
从剧作谈起,也算冤有头,债有主吧。
虽然《聂隐娘》电影同原著相去甚远——一位资深记者朋友提醒我,这已经不算“改编”了——但既然共享一个渊源,来龙去脉所在,一探无妨。
原著短小精悍,节奏明快,现代眼光看,更别有趣味。
其一:女儿(聂隐娘)被女尼送还后,能力远超乃父(聂锋),父亲不敢过问,不敢做主,家庭权力结构颠覆。
其二:隐娘看见门口有个磨镜(且只会磨镜的)少年,就叫父亲把他“买”回家当丈夫,分了他一点房产,爱情-两性态度自由大胆。
其三:魏博老板派隐娘去刺杀一个刘姓政敌,隐娘却因后者雄才大略高于老板,直接倒戈,成了保镖,打退精精儿和空空儿两大杀手,其政治观-价值观自成体系。
除此以外,原文中本有不少饶可玩味的象征:“后脑藏剑”似乎喻指暗算和智取,“只会磨镜的少年”则显然表示丈夫只是隐娘用以自照形象的附属,而后隐娘缩身藏于刘姓保护对象体内,更有N种解读可能。
总之,原著的聂隐娘是这么个聂隐娘:活泼、果断、强势、热心,有现代都市白骨精的风范。
原著的故事是这么个故事:女儿指挥父亲,妻子强过丈夫、员工炒了老板、新东家的两次致命危机都完美解除。
而电影改了隐娘,她成了一个亚斯伯格症患者(原以为是网友恶搞的玩笑,不料竟是真的),据谢海盟《行云记》透露,灵感竟源自《龙纹身的女孩》和《谍影重重》。可见将原著话很多的隐娘改为七句台词,众人皆赞有古意、隐忍,其实不过是一个颇有偏差的想象。
编剧团体(钟阿城、朱天文、谢海盟)无法驾驭一个活泼强势机智的聂隐娘,索性直接给人设定为自闭症患者,少说别说,真是再高(qu)明(qiao)也没有了。
实际上我们看到,片中大部分次要人物台词味道也都有点怪,汉语博大精深,或可再议,但毕竟演员拿捏也怪,曾有位编辑朋友直斥“断句都不对”,而口音问题也没法深究了。田季安(张震)教小儿摔跤“要压住”,端的是台湾口音,有点压不住耶。但这算了不追究了。
回到剧作主体,隐娘的家庭-爱情-政治三元潇洒和自由就此被自闭症闷死,转而进入“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舒淇语)的宫斗模式。精精儿本是隐娘素昧平生的女杀手,如今更成了情敌。这么一搞剧情或许更加紧凑,但也俗了。女人斗女人,非得和“一个男人”有关么?
老古讲五伦——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这已经太简化,也比一味在“爱情”上做文章宽阔一些。同样,本来隐娘对于(只会)磨镜的少年是绝对强势,现在让此君平添高强武艺,顺带改了国籍,多少有些英雄救美或英雄美女浪迹天涯的意思,又入俗套。
据说《聂隐娘》剧本前后改了38遍,以尽量删除戏剧冲突为目标,其实就是删除俗套,奈何关键地方,几乎全部是俗手。
好,电影改来改去,把工作上的敌人变成了情敌,也把爱人和刺杀目标合一,“我必须亲手杀死我爱的人”,是自《罗密欧和朱丽叶》到《史密斯夫妇》的陈年套路,也是很难玩出花来。就《聂隐娘》来说,田季安这个作为双重目标的人物,立不起来。
一是田的武功实在太差了,作为刺杀目标,实在没有一点点的难度。因此他和隐娘的两次武打,必有一个是鸡肋。他的卫队也是形同虚设,不起实际作用。
二是田作为爱人也无深情。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年少往事全被剪掉了,只靠台词倒叙,可以交代经过,但无法传递感情。他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过去,但被十三年时间冲淡了。十三年后,两人根本更无法重新相爱,有的只是“念旧情”。
政治和婚约,旧情和现实,这种冲突处理好了是《卡萨布兰卡》,《聂隐娘》处理得不够好。因为田季安个人实在太无魅力,毫无枭雄霸气(不论是剧情层面还是表演层面),政治上也就没有建树。杀和不杀的考虑,只因他儿子年幼,不是因为他有多能干。
Cult电影《英雄》也要把嬴政高大上一番,虽然效果是笑场了,田季安连这点拔高都没有,一生气就扔东西砍东西,最后也就是击鼓跳舞秀了一下,等于艺人。
反过来说二元对立的另一方,隐娘,亚斯伯格症化之后孤独得非常抽象。其实杀手应该有点情趣的,毕竟是高压职业,而她除了阴沉沉个脸站在角落里,啥都不干,除了讲了两遍青鸾舞镜的典故并哭泣,啥也没说。她的一切选择,包括不杀田季安,包括救父亲和胡姬,包括和磨镜少年远走新罗,都是最功能性的,你拉哪个侠来,都是分内事,没有个性。
您想想玉娇龙和宫二?
而这种抽象的孤独、悬镜奋舞的自恋自伤,似乎很讨一部分文艺青年的欢心,也许他们都是村上春树的爱好者吧。
所以,剧作角度,整个故事不成立。杀人的被杀的都没个样子,大家都是走个过场。原著里隐娘投敌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果断和豪迈,电影中成了原配助小四打小三的女人战争。隐娘被剥夺了话语,也被剥夺了深度思考的判断力。(不杀田季安实在不用想吧?)
电影中,女尼成了嘉陵公主的孪生姐妹,阿城的主意,大拙若巧。首先这让公主的青鸾之孤独打上问号,明明有个双胞胎啊……即使人不在身边,想到千里外的道观里还有一个姐妹,不至于对镜奋舞而绝吧?(现代科学也证明双胞胎之间有种种微妙联系。)
双胞胎设定,令道观成为杀手组织,于是隐娘有了一个政治指导。其实不清不楚。一般这种假借宗教的组织是反政府的,民间反抗人士躲在方外,逃避官方追捕。暗杀组织的精神纲领是天道补正,就是说王法不对,我们来斧正,比如蝙蝠侠里的忍者组织。现在成了一个支持政府的暗杀机构——虽然唐朝公主出家有史可查——公主-女尼忽然成了绝世高手,把江湖和庙堂的分界打乱了。
这是个大问题。也关系到全片的摄影策略和武打设计,后面再谈。这里先说政治观念上,如果隐娘接受的是唐政府的教诲,那不该不杀田季安,因为魏博不乱,天下要乱啊。而多次背叛师训(违反政治任务),固然展现了人道主义的一面,也表现了政治上的幼稚(照理说这种觉悟组织根本不会去培养的),最后跟东洋小白脸一走了之,也是不大负责。您想,田季安若真有点正常枭雄思维,知道唐王朝派人来杀他,他是怎样心情?
当然咯,田元氏碰到田季安,第一句话是,撞见黑衣女子,“但似乎没什么恶意。”令人惊讶这里面“古人”的大度,放在今天哪个陌生人穿黑衣在花园里瞎晃,怕是要报警的,更别说在军政重地,可能直接击毙,不会认为“似乎没什么恶意”吧?
这里正好谈一下武打,本片武打场面不多,似乎在互联网思维少即是多的浸淫下,这也成了本片高逼格的标志。这有点道理,比如《一代宗师》若把开头叶问雨中cos黑客帝国和一线天夜里第二次cos黑客帝国两场打戏去掉,清爽许多。但聂隐娘的武打还是有问题。
开头女尼对隐娘说,“如刺飞鸟般容易”,此句化译自原作,原作是个精怪故事,套用现在术语,应是高武世界。武侠电影要解决的一大问题就是到底把武功设定成啥样,近乎魔法还是近乎美军陆战队的肉搏术?《聂隐娘》里的刺飞鸟般容易,成了一个牛逼,从未兑现,其实不如去掉。
隐娘的打斗比较写实,但也一不小心、不用很麻烦就上了房顶。不仅如此,田季安穿着睡衣也是不很麻烦就上了房顶。轻功是魔法,《卧虎藏龙》里的表现手法是助跑一段,借力蹬墙之类。本片过于随意了。(而且这段打斗毫无意思,前面说过,田太弱,最后还要和隐娘再打一次,失去悬念。)屋顶打完,隐娘忽然很随意地跳下屋檐,只不知道田怎么跳法了。
(诡异的是,这段打完后,田仍回房间和宠姬谈心,隐娘仍在帘外窥听。)
最后聊聊摄影吧。我毕竟是马力克老影迷了,非常支持拍树不拍人,影帝台词缩到二句(《细细的红线》,1998)的处理。《聂隐娘》的摄影是美的,因为拍的是唐朝,也没有无知观众吐槽是国家地理,加上中国文化的山水意境毕竟比海德格尔的什么大地更深入人心,也没人会无知地指责侯孝贤老师是民哲中二装逼。我们可以讲,看看里面的夕阳寒鸦大觉寺,草原茅屋白山羊,已经值回票价,可以的。
但若深究一下,山水景色和人物的关系,或者说剪辑和摄影的关系,仍然回到前文所讲的江湖-庙堂、魔法-现实、浪漫-政治等种种关系。剪辑需要跟着某种逻辑(哲学)或情绪(音乐),这在《聂隐娘》中都是疑问手,因此不清楚剪辑是否合理。
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中提出,中国哲学的核心问题,处理的是出世还是入世。原著中的隐娘,想说就说,想走就走,想干就干,想不干就不干,想入世就入世,想出世就出世,乃至在物理层面上对于一个人的身体也是可大可小能藏能显,她武力功法或不算最高,但其人其事实在潇洒。她或许也孤独寂寞,但不会说一个青鸾的故事。电影《聂隐娘》中阴郁伤心寡言的隐娘,则是个多少有些稀里糊涂的人物,也许因为几个编剧相互博弈妥协折衷。作为一个没有明确价值观的人物,一个设定上就混淆江湖和庙堂的人物,也许终究连累了一屋子的精致和满世界的大好河山。
6 ) 要生活,不要政治——《聂隐娘》历史背景简介
本文内容涉及影片剧透,但是《刺客聂隐娘》这部电影其实剧情比较简单,并没有太多悬疑和惊喜,只不过台词比较含蓄、隐晦,对中唐藩镇割据历史不太了解的观众不容易看懂,本文对影片的历史背景做一简单介绍,可能更有利于理解剧中人物的心境。
一、全国背景
唐朝自唐玄宗后期爆发安史之乱,元气大伤,经过八年苦战,到唐玄宗孙子唐代宗的时候才勉强把叛乱“平定”。为什么这个“平定”要带引号呢,首先,安禄山的几个部将,虽然名义上归顺了朝廷,但仍然拥有私人军队、私人地盘,税赋不上交朝廷,人事任免基本自己说了算,实际还是独立王国。这些叛军残余占领的地盘,就是所谓的河朔三镇:卢龙(河北北部)、成德(河北中部)、魏博(河北南部),而《刺客聂隐娘》的故事,就发生在魏博镇。其次,唐朝用来镇压安史叛军的将军们,在平叛胜利后,自己又成了新的军阀,对朝廷命令阳奉阴违,屡屡发生兵变,后来也逐步蜕变藩镇,其中最为恶劣的平卢(山东)、淮西(河南南部)等镇,其蔑视朝廷之举动,不逊于河朔三镇。
藩镇割据,使唐朝皇帝变成了周天子,实际控制区只有长安周围的一小块。所以从唐代宗开始,历任唐朝皇帝都力图削平藩镇,恢复中央集权。唐代宗的儿子唐德宗,对河朔三镇进行“大讨伐”,但以彻底失败告终,不仅没能消灭河朔三镇,反而朝廷用来讨伐叛军的军队也纷纷叛变,最后唐德宗不得不下“罪己诏”,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承认各藩镇的独立地位。
壮志未酬的唐德宗在郁郁寡欢中病死,儿子唐顺宗身体也不好,即位一年就退位了。到了孙子唐宪宗这一代,倒是雄心勃勃,继续要与藩镇斗争到底。
大抵这就是聂隐娘故事的时代背景。
二、魏博镇背景
魏博镇的开创者是安禄山的大将田承嗣,此人老奸巨猾,活到70多岁,对朝廷命令基本不听,但也不刻意触怒朝廷,所以他在世时,魏博镇的局势还算稳定。
田承嗣死的时候,几个亲儿子还年幼,也不太成器,所以田承嗣选了侄子田悦做继承人。田悦足够精明,联合其他藩镇共同对抗唐德宗的“大讨伐”,取得胜利,保持了魏博镇的独立。
田悦感激田承嗣把位子传给自己,所以对田承嗣的儿子们也不错,田承嗣之子田绪就被任命为禁卫军总指挥。田悦平时对部下管的很严,但又比较小气,舍不得赏赐,于是魏博的骄兵悍将都不干了。有一次田悦赴宴归来,田绪带领几十名死党突然发动兵变,把田悦及其一家全部杀死。
田绪残暴好杀,在魏博镇没什么威望。杀了田悦后,为了把位子坐稳,田绪主动向朝廷示好。唐德宗觉得这是个从内部分化瓦解魏博镇的好机会,不仅承认田绪继承魏博节度使之位,还把自己的妹妹嘉诚公主嫁给了田绪。
嘉诚公主显然是带着政治任务来的,到了魏博之后就开始暗暗培植亲朝廷势力。田绪的幼子田季安,其生母出身卑贱,嘉诚公主就把田季安收为养子,刻意栽培,使其成为田绪的继承人。
不过田绪位子坐稳后,也逐步从依赖朝廷转向防备朝廷。邻居昭义镇发生叛乱,大将元谊对抗朝廷失败,带领五千精兵和万余家眷投奔魏博。田绪大喜,不仅接纳了元氏家族,还让世子田季安娶了元谊的女儿,结成儿女亲家。
也许接纳叛将表明田绪开始公开对抗朝廷,反正之后不久,田绪就不明不白的突然“暴死”了。至于死因,影片中怀疑是元氏家族下的手,但从田绪之死最大的受益者来看,嘉诚公主等亲朝廷派下手的可能性也很大。
田绪死了,田季安即位,因年幼,大权落到了嘉诚公主手中,魏博镇的政治风向倒向了朝廷。嘉诚公主任命田季安的堂叔田兴为禁卫军总指挥,田兴在军中素有威望,是嘉诚公主重点培养的亲朝廷派。
几年后,嘉诚公主也死了,按照影片中的说法,是因为皇兄唐德宗、皇侄唐顺宗不到一年相继去世、伤心过度(可能也由于对朝廷削藩政策是否还能继续执行悲观所致)。这时候田季安也长大了,要自己当家作主,身边又有个野心勃勃的妻子元氏,于是,魏博镇风向又变了……
就在朝廷新一轮讨伐藩镇行动轰轰烈烈展开、田季安游弋于朝廷与藩镇之间力图寻求平衡之时,聂隐娘学成武功,回到了故乡魏博。
三、影片中的设定
电影中的魏博镇,大致有三派势力:
朝廷派:代表人物是节度使田季安的养母嘉诚公主(已去世,主要通过回忆展现),以及田季安的堂叔、现任禁卫军总指挥田兴。
藩镇派:围绕在田季安周围的少壮派将领。
外来派:田季安之妻元氏及其家奴蒋士则。
元氏家族是野心家,当年投靠魏博镇,就一心想搞掉田氏家族取而代之,田绪的暴死就是其所为。田季安掌权后,元氏力图控制田季安,压制朝廷派,在必要的时候,也不惜杀掉田季安,直接控制魏博镇。
朝廷派则力图把魏博镇拉向朝廷一边,嘉诚公主生前一直在努力培养魏博内部的亲朝廷势力,喜好儒学、待人宽厚、素有威望的田兴是其最适合的人选。朝廷派手上也有暴力工具,嘉诚公主的孪生妹妹——道姑,就是杀手组织的头头;田兴在军中又有威望,如果田季安不听话,朝廷派也可以通过暗杀或兵变搞定他。
夹在两派中间的田季安,年轻气盛,但没什么政治经验。他既不想归顺朝廷,又不想成为朝廷打击的出头鸟,他一方面盛情招待朝廷特使,一方面又与其他的藩镇暗通款曲。他流放了功高震主的田兴,自以为大权在握,却不知几派势力的绞杀令正在向他步步逼近……
四、聂隐娘的故事
聂隐娘的父亲聂锋是魏博老将,前任禁卫军总指挥,现任都虞侯(执法官,班子三号人物,仅次于节度使、节度副使),还是田季安的堂姑父。从其经历上看,是忠于田氏家族的,但其情感上,又偏向以嘉诚公主和田兴为代表的朝廷派(其妻田氏,曾任嘉诚公主的秘书,也是田兴的妹妹)。在魏博内部几派的斗争中,聂锋希望的,只是保护亲人、朋友的安全,维护魏博的稳定。
聂隐娘与田季安青梅竹马,但十岁时被嘉诚公主的孪生妹妹——道姑劫走,培养成职业杀手,看中的恰恰是她与田氏家族的亲戚关系。
道姑灌输给聂隐娘的是,因为藩镇割据,使得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只有杀掉这些独立的节度使,让国家重新统一,天下才能太平,所谓“杀一独夫贼子能救千百人”。
聂隐娘被派去杀掉田季安,因为自嘉诚公主死后,田季安越来越远离朝廷,已变成了“独夫贼子”。但她却下不了手,为什么,因为田季安是她的表兄,两人青梅竹马,嘉诚公主还曾为两人许亲,与嘉诚公主、田季安有关的一切,都是聂隐娘童年美好的回忆。
“大义”还是“亲情”,当聂隐娘犹豫时,母亲却告诉她,杀了田季安,也救不了天下,只会使魏博更加混乱,最后还是百姓遭殃,聂氏家族及其亲朋也难独善其身。后面的一系列刺杀行动,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没有什么政治派系的聂隐娘之父聂锋,差点就不明不白的被人活埋。
一个强大到要逼迫聂隐娘,亲手毁灭自己美好童年回忆的“大义”,最后居然被证明不过是为政治目的服务的“说辞”,可以想象聂隐娘心中的悲凉。她回到魏博后,又去看了田季安最后一眼(在此过程中顺手救了田季安的宠妾胡姬,因为这也是一个圈入政治漩涡的可怜人)。
最终,聂隐娘选择了护送磨镜少年返乡,北去新罗,所谓“英雄侠士尽归隐”,武功再高,大概最后也只能走上这条武侠小说主人公共同的归路。
五、其他人的故事
1、命运坎坷的嘉诚公主
嘉诚公主姐妹出生时,吐蕃军攻入长安,父皇仓皇出逃,姐妹俩被送入道观收养。吐蕃撤军后,嘉诚公主被接回,后出于政治目的远嫁魏博,其妹则留在道观学习武功,作为朝廷的杀人工具。
嘉诚公主离开长安时,皇兄唐德宗亲自送别,公主遣散所有侍从,只留下乳娘和一名老女带来魏博,以示与魏博共存亡之决心。
嘉诚公主教幼年聂隐娘古琴,说青鸾舞镜的故事:“国王得一青鸾,三年不鸣,有人谓,鸾见同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青鸾见影悲鸣,对镜终宵舞镜而死。”暗指自己从长安来到遥远魏博的命运。
皇兄唐德宗病死,皇侄唐顺宗继位一年后也病死,告哀使者来报,嘉诚公主悲痛欲绝,吐血而亡。
2、可怜又可悲的田季安
田季安一激动就流鼻血,还容易发烧,作为武将之后,身体状况似乎并不好,在魏博这个武人社会,难以服众。
议事厅会议,一干老将并不把年轻的节度使放在眼里,反而对田兴敬仰有加,田季安只能以大声咆哮、流放田兴体现自己的权威。
田季安明令妻子元氏及其家奴蒋士则不得对流放的田兴下手,田季安刚走,蒋士则就安排杀手伏击田兴。
元氏家族对田兴的两次暗杀,田季安全然不知,听到部下回报“田兴已到临清,聂锋已回府里”,便放心,足见其消息之闭塞。
得知元氏是杀死父亲的凶手,又欲谋杀宠妾胡姬,田季安只敢在元氏面前乱砍一通桌椅发泄,而元氏“并无惧色”。
整个影片中,田季安能够信得过、说说心里话的,只有身边的侍卫夏靖一人。
影片的最后,当朝廷派、藩镇派、其他藩镇派来的使者都在试图游说田季安之时,他心中想到的,却是十三年前嘉诚公主和聂隐娘的影像, 这是关于母亲和初恋的回忆。
六、尾声
剧中人物历史上的最终结局:
田季安:会见朝廷使者后不久,突然病死,其妻元氏及家奴蒋士则掌握了魏博大权。
元氏:作为外来人掌握大权,引起了魏博镇中朝廷派、藩镇派两派的共同不满,不久就发生兵变,元氏被废,蒋士则被杀,“素有威望”的田兴继任魏博节度使。
田兴:任魏博节度使后,归顺朝廷,被赐名“田弘正”,带领魏博军队帮助朝廷讨伐其他藩镇,颇有战功。后改任成德节度使,田弘正怕成德军不服,带两千魏博精兵作为护卫,但朝廷却迟迟不愿提供军饷,僵持半年,田弘正不得已遣返魏博军。魏博军刚走,成德军立刻哗变,田弘正及家属、部下三百余人一同遇害。
唐宪宗:即位以来对藩镇推行强硬政策,经过数年征战,终于使魏博、卢龙、成德、平卢、淮西等桀骜不逊的藩镇都臣服于朝廷,被誉为“中兴之主”。但仅一年后,唐宪宗因追求长生、服食金丹,变得精神失常、脾气暴躁,经常打骂、诛杀服侍他的宦官,不久就被宦官杀死。唐宪宗死后,朝廷对各大藩镇节度使来了个大调换,力图进一步加强控制力,不料各藩镇均发生兵变,朝廷委任的节度使或被杀、或被废、或叛变,一切又回到了原来藩镇割据的状态。
好吧,看来聂隐娘的选择是对的。
7 ) 二刷聂隐娘——好姑娘光芒万丈
昨天晚上二刷聂隐娘,再闲说两句,虽然大家有看过剧本的,有看过唐传奇的,还有导演删减掉的镜头的,不过我还是按照个人看电影前不做功课,聊电影只取照导演最终呈现的原则来聊这部电影。为图节省时间,不成文了,说到哪儿是哪儿。
1、第一遍看的时候就打算二刷,其实是因为这电影看似节奏缓慢,但其实有些东西是非常快的就过去了,当时捕捉到了但没反应过来,所以需要二刷。二则这些山水镜头简直太舒服,想再进到那个世界里去呆一会儿。二刷完毕之后的感觉是,如果不是太没时间,其实让我看第三遍,我也是OK的,可能哪天真的保不齐就去三刷了也是未必。
2、第一遍的时候就很喜欢隐娘这姑娘,第二遍就变成非常喜欢了,这孩子虽然生在官宦人家,但是命是不大行的。明明是有爹有妈,但是从小被送走。有一个细节,就是她被师傅送回到家里,离家那么久,她妈妈出来,一个母亲,第一时间不是扑向自己的孩子,整场戏,连正眼都没仔细瞧瞧自己的女儿,不明白的人都看不出这是亲妈。先是向前主人施礼问安,恭送送前主人出门。可见在父母的心中,是君臣忠义大于天伦的。当年父母割舍了对她的感情把她送走,虽然是为了保护她,但是在幼小的孩子心中,一定是有被抛弃的感觉吧。
3、接下来的戏就更妙了,回到家,洗花瓣澡,换上漂亮的衣服,老妪说,这都是母亲亲手缝的,可见母亲对隐娘的思念,这也是隐娘在电影里穿的最好看的几秒钟,但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到了下一场戏,镜头一转,隐娘又换上了她那身黑不溜秋的衣裳。这说明她内心是对父母有怨的,就是我不要穿你亲手做的漂亮衣裳,洗花瓣澡,你们想弥补对我的亏欠,我是不接受的。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穿我的黑衣裳,我是刺客聂隐娘。这个时候的隐娘,内心是有说不尽的委屈的。她来见母亲,如果观众能注意到的话,她选择坐到了床榻的最边缘,离桌子很远的地方。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听母亲说话。但是她身体语言和姿态,都表示这是她和母亲心里的距离,也是她对母亲无声的抗议。
4、母亲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来的,咏梅这个演员真的非常好,她那眼神里都是戏,欲言又止,把心里的千言万语说不出的感觉都表现出来,然后给女儿讲了那么一段,这段含义很多,但是有一点,就是委婉的表达了大人们对孩子的抱歉。也是代表一个成人世界对孩子的歉意。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她不说自己是对孩子有歉意的,而是说公主对她有歉意,其实是因为,公主对隐娘的歉意,比自己的歉意更有分量,这和她前面的更注重忠义纲常的人格特点是有巧妙的前后呼应的。致此,隐娘泪崩,捂着脸哭了起来。这场戏真是该有的都有,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不过不是用说的。
5、田继安给胡姬讲他和隐娘小时候的两个故事时候说,她像只凤凰,一个比喻就把当年心性高傲的隐娘的形象给描述了出来,但是田没描述自己对隐娘的感情,只描述了隐娘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回忆了一个深爱过自己的女人,也许根本是比较淡的,也许根本没那么重要。他倒是说了由于政治需要,自己被安排成亲。可以想见,他没有抗争过,只有隐娘一个人在抗争,如果当初他像隐娘一样坚决,他们的故事未必是如此,还是他自己更看中的那些东西,最终让他负了隐娘。隐娘再见到他,他已经是那个勾心斗角的成年人世界里的一份子,大家天人永隔。
6、被父母抛弃,被爱人放弃,就因为那些成年世界的理由,她一夕之间成了原来生长的世界里不受欢迎的人,被放逐出那个世界,可以想象少年隐娘受到的是什么样的伤害。也许后来的那些年,她也只有跟师傅相依为命了,但是二刷的时候,我发现电影里有趣的一点,就是师傅一直是白衣飘飘的,而隐娘总是黑不溜秋的,白衣飘飘的成年人却总是在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讲杀人,让她去杀这个人,杀那个人,她对隐娘也没什么感情,或者感情很淡,只是培养的一个杀人的机器而已。让她去杀田继安,一方面是为了大唐,可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让隐娘变得更冷血,更听自己的话。一个出尘的仙姑一天到晚的干预尘事,反倒是穿着黑衣的隐娘有着佛心,这个也不忍心杀,那个也不忍心杀。这个对比是很有意思的。
7、这样的成长经历,隐娘是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这个世界的,而且她也有报复这个世界的本领,但是她却屡次选择了不杀。原因是,其实这还是一个少年,她身上有着少年人才有的那种柔软的心肠和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她对成人世界的那些谁对谁错,忠孝纲常,势力权谋是没有概念也不感兴趣的。她不是不懂,只是不CARE,不杀大寮,是因为看到孩子尚小,不忍夺其天伦之乐。不杀田继安,是因为杀了他也许会死很多人。这姑娘心里苦,胡姬为她鸣不平,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好话,她就记在心里,救了胡姬一命。真是心里有许多苦的孩子,给一点甜,都当做蜜糖。
8、所以说隐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作为一个刺客,自己从小没得到过的天伦之乐是她的软肋,她的少年心气儿,与其说使她没办法成为刺客,还不如说是她没办法成为师傅,父母,田继安那样的成年人,给自己一个国家啊,江山啊,正义之类的命题,就为了这个命题去杀人。舒淇好就好在,她把这种少年气表现了出来,她的脸上有这种少年气的表情,不要觉得面无表情就可以了,每个人生活到了一定年纪,心里的表情都是长在脸上的。
9、看过一篇影评《童子·80后·侯孝贤的人鱼线》,专门说这电影里的小朋友们。写得非常好,也很同意,直接摘几句作为补充“画外音说她是被孩子们发现了行迹——怎么可能?她形同一直黑色的大鸟,随时可以潜入官府,绕开侍卫,隐匿身形。……除非,是她见到小孩粉雕玉琢,自己忍不住出来打个招呼:嗨,你们好。结果吓到小孩子。”
10、这个长着成年人模样的少年聂隐娘和这个成年人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她是这个成年人的世界的异类分子,曾经听由大人们的摆布,但是她天生悟性好,没有最终被洗脑,就如我喜欢《宫本武藏》里的一句话一样,孩子的心,洞若神明。最后和师傅的绝决,是彻底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纠缠不清,乱七八糟的成年人的世界,回归自己的本性。看着她转身离开,心想这才叫好姑娘光芒万丈。
11、她遇到的磨镜少年,也是乱入到这个世界里来的另一个真少年。他虽无武功,但路见不平,情急之下冲出去救一个陌生人,内心是何等善良,他丝毫不畏惧强权。有个网友回复我:魔镜少年刚出场救人,我以为一高手,就是这串来串去的是什么路数,等聂隐娘出手制敌,我才想到原来是他武功不好,自己这水平还能义无反顾救人,这也算是大侠了。……是啊,也就是这种少年心气儿的人才会干出不会武功还窜出去救人的傻事吧。所以说他和隐娘是同类。
12、关于聂隐娘最后选择磨镜少年,我建议不要用我们当今社会世俗女人的标准去理解。她师傅是个道姑,不可能教她要找个好老公当长期饭票,不可能跟她说女人太强没男人爱那套,也不会教她太强了要找个平凡男人嫁掉那一套。她没受到过这样的教育。对聂隐娘这个人,其实是要跳出我们现代社会的思维框框来理解。
13、以上所说,并非脑补,都在戏里,其实侯导都讲了,还有很多,不一一捋出了,免得打扰大家的兴致。这就是我所说的它快的地方,不仔细看,不仔细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过去了。仔细想,太多乐趣。
14、最后说句无关人物的题外话,上次说得太多就没有说,就是这部电影的音效,真是让人赞不绝口,我记得第一遍看时,哗啦啦那叶子一响,我就兴奋了。可能很多人是没注意听过的,风吹过的时候,柳树发出的声音和杨树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杨树很喧哗,柳树很温柔。这和我是不是文艺青年没关系,单纯是因为热爱生活,喜欢自然。我们日常生活中,眼睛是可以选择看什么的,嘴巴可以选择尝什么,而鼻子至少可以选择躲开某些气味,只有耳朵是别无选择的。而声音是有覆盖性的,那些最美好的声音,常常被不好的噪音覆盖掉,为了再覆盖掉它,我们做出的选择是,带上耳机放音乐。这部电影,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洗耳朵,一种视听上的享受,它把覆盖在之上的那些声音一层层的去掉,把我童年时的声音还给了我。即使最紧张的情节,也是用鼓声来表达,那鼓声也是非常好的,和环境的声音融为一体,烘托了剧情,又绝对不破坏环境的声音,这电影,真的让我觉得听觉被打开了,是视听上的享受。
以上是二刷有感,权作交流。
8 ) 武侠大轮回——从《侠女》到《聂隐娘》
今年戛纳,不仅有侯导的《聂隐娘》参赛,还有4K修复版的《侠女》展映。
当年《侠女》分上下两集上映票房糟糕,后来在戛纳得到技术大奖后又精剪成一集再映才卖钱,从而开启了一段武侠电影怎么拍都能赚钱的黄金时代。(值得《太平轮》参考)
去年我有幸在侯导公司看了《聂隐娘》终剪版,七年心血初成,大爱,就在这里简写一篇,算是摇旗。
唐传奇都讲求奇诡简短,不像后来明清志怪,写着写着一个个成了忠贞于爱情的狐狸精。电影有俩小时,自然延展了一些书中没有的人物关系,走的是幽古隐秘之风,镜头远远地注视事件发生,不带主观色彩,仿佛是说书人在讲述远在唐朝的传说。
简言之《聂隐娘》肯定是不一样的电影,我们水瓶座就喜欢不一样的东西,千篇一律的爱恨情仇、飞天遁地看腻了,来个一招一式、点到为止就很爽,属于另一种美。
后来翻《侯孝贤电影讲座》,发现一切不同早已有迹可循:他说,你们说拍武侠,那我也来拍,我就来重新界定武侠。
正好今天又在电影资料馆看了《侠女》,听石隽大侠回忆当年的故事,和当时看《聂隐娘》的感觉十分相似——两部片子有太多可比性了,武侠电影在经历了张彻的盘肠大战、徐克的科学神功、李安的禅道剑影之后,仿佛又回到了最初——文武双全。
都是台湾电影扛鼎的导演,《侠女》取自明志怪(《聊斋》里的《白狐》),但胡金铨是无神论者,他把狐妖去掉了;《聂隐娘》取自唐传奇(唐人裴刑的《传奇》),里面有纸人作法,本应是魔幻题材,魔幻却是从写实开始的,“是真实世界里的荒谬性而找到了这样的一个眼光和角度”(侯孝贤语)。
女主角台词都不多,舒淇开玩笑说自己一共只有16句,我没数,可能夸张了,但确实很少。徐枫稍微多一些而已,但镜头似乎更偏爱她的眼神和身段。男人的江湖,女人本就该少言。
构图都喜欢用长镜头、大远景,主人公们行走在大好山河之中。胡金铨喜欢拍行走是出了名的,侯孝贤一脉相承,镜头不动,人物靠走位来调度。
文人气息浓厚。《侠女》里的配乐超棒,古琴、鼓点都是胡金铨的拿手好戏。《聂隐娘》更不用说,音乐之外还有一段《青鸾舞镜》的独舞。“青鸾舞镜”讲鸾鸟三年不鸣,见镜中自己以为同类,长鸣而死的孤独,是聂隐娘,又何尝不是在寺中学艺的侠女。
《侠女》拍了3年零6天,《聂隐娘》拍了7年。慢工出细活,精益求精。
我觉得电影好看,是好在可看的东西很多,胡金铨拍明朝,细到画笔都要分素描和上色等几种。侯孝贤拍的唐朝是金光灿烂,室内金碧辉煌,银杏谷,连山石都是金色的。李屏宾镜头下的每一帧画面都散发着古典中国之美,如国画。我看有人在豆瓣的电影剧照下留言说里面人物像小学教科书上的李白,确实是这个路子。
李白是唐朝人,聂隐娘也是唐朝人。侯导为拍唐朝,读了几个月《资治通鉴》。更牛的是他亲手写下所有文言对白,他说从小在乡下长大,读了很多古书,不觉得这是文言文。但细心又发现,居庙堂之高才用文言,处江湖之远是带口音的白话,分得清清楚楚。胡金铨更不用说,明史专家。电影好看,重在细节。
特别要赞一下《聂隐娘》结尾处在神农架拍摄那场戏,摄影机在山这边,道姑站在对面悬崖之上,雾起,隐娘徐徐走来,请辞,离去,至此雾已笼罩全峰,真正的”一气呵成“,感觉是天时地利俱到,上天要成全经典。
不说多,还是敬请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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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隔了半年再看,和去年底看的没啥变化,只是本来说要不拍的一段青鸾之舞,看来是放弃了。当然大银幕所呈现的细节是电脑屏幕所不能比的。特意挑了国贸百丽宫,满场,也无人中途退出,看这片观影环境太重要了。早上维明导演说《聂隐娘》像博物馆,我觉得是看到现在最好的比喻。反正博物馆就在那儿,爱看的就去看,各看各的,不爱看就走,睡在里面只要你不怕丢脸别人也无所谓。至于说好坏,反正我挺爱看的。要挑刺也有,但挑来挑去这些人挡得住侯导拿奖吗?票房已经比我预计的好多了,投资侯导的老板们应该都没指望挣钱吧。
比缓慢更缓慢,侯孝贤的世界里没有江湖和武侠,短小的刺客传奇在山水和宮帷间变成了永恒的隽永。韵味总是藏在画外,一段看不见聆听者的对话,一扇只能听见响动的门,被他反复读了两个月的《资治通鉴》亦融化在言语行谈间,变成不着痕迹的冰山一角。
华语电影真的有全世界最好的观众。大师都明明白白说我是拿后脑勺示人了,观众还是真金白银的花了平均40的票价把影厅填的满满当当,全程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的受教育,吃爆米花都不好意思使劲嚼生怕旁边同样不敢喘气儿的是沉浸在电影里而自己的世俗打扰了人家。映毕,灯亮,大半观众伸懒腰,如释重负……
反而想到的是《男神女神的罗曼史》。影片呈现的是一个写实的、想象中的大唐。精彩更多集中在视觉上,内景的贵族端庄与外景的自然风光鲜明对比。细节上各种出色,包括细微的音效。孤独的聂隐娘与她的小暧昧,影片本身也有着强烈的孤独感。实际上,影片可以更端着,更少台词,更多远景。那该多狂
确实很无聊,但确实不难看。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一幅加了时间维度的画卷,或当作莫高窟内的连环叙事画。进博物馆感受一幅传世杰作之美,普通游客瞅上两眼便可大致体会,艺术爱好者观摩半时仍觉美不胜收,专业人士凝神半晌依然沉浸其中。而本片只瞅两眼显然没法瞅出好来,但这不是观众的错。【中华】
戛纳刷了两遍,美学独树一帜,尽管也非尽善尽美。1.33的奇特比例,序场到正片的色彩转换,凌厉写实的武打动作,沉稳洗练的摄影风格,金碧辉煌的美术设计...侯孝贤用建筑构图,用山水写意,用风声抒怀,用蝉鸣作诗,不以戏剧冲突慰勉观众,而用长、空、固定、远景镜头写就一首气韵生动的侠义诗篇。
很奇怪的观感 看了中段觉得被大量黑场和定卡弄得有些疲倦 可在最后又有种奇异的回味 大概也只有侯孝贤会这样拍武侠片了吧
【2.5】成功绕过了原著精彩的各种脑洞部分,留下来代表导演个人色彩的留白。一帧接一帧的画面,有形无神。不是烂片,但衬不起巨匠之作。像是原著小说的一支饭制插曲,对,就是好多年前的网友剪辑同人视频。
#Cannes2015#和贾樟柯相反的是,侯孝贤拍出了一部只有中国人才能由里到外品得出美感的电影,在叙事上最简化【寥寥对白,表演痕迹极弱】,却在侯孝贤最擅长的固定镜头的内容和气韵上做到了最大化,外景极具山水画气质的镜头都美到让人窒息,内景构图颜色光影勾勒出了迷人的唐代风韵。武打戏简洁有力。
青鸾舞镜。《聂隐娘》讲得其实是孤独,一个人身处琼楼玉宇,无人知,无人懂,只能一条道走到底。孤独不仅是隐娘,也是田季安,也是侯导。如一幅“坐看云起时”的文人画,第一次,华人从光影的缝隙里寻回那遗失已久的古典美学与仪式。
不是武侠片,而是侯孝贤。一个波谲云诡的故事本来可以拍得威亚满天飞,但侯孝贤选择使用最冷静和克制的电影语言,举手投足间就掀起了大唐的衣袂。既有工笔画的精致,又有写意画的留白,真的是其片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焉...(歪果仁表示集体看不懂,好开心~)
不一样的唐朝,不一样的武侠,侯孝贤不仅在这两方面刷新了观众的固有思维认知模式,同时还让很多内地观众知道,原来电影还能这么拍,那种颗粒感就是传说中的胶片感。故事藏的很深,依旧有平易近人的戏剧元素,风格的隐和藏,适合这样一个无法考据还原生活细节的唐朝故事,极简其实很难。★★★★
侯孝贤已无意拍单纯的人事了。他拍的是人事散尽后的风景,风景看透后的世人。
扑面是唐朝的空气与时间,鼓声在暮色中响起的一刻有点忍不住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打动了。经常不经意一转眼,视线落到画面外,都会被一堵墙壁截得一惊,仿佛从唐时被硬生生堵回了一所现代的剧院,空气骤变的突兀不适。唐诺说侯导的电影是名词与意境的罗列,像古诗,不要在里面用故事的逻辑找因果。
吾等汝久矣。一横一竖皆具唐风古韵,一动一静旨意青鸾舞镜。以静写动留白画外,琴瑟难觅坚守净土。都是一种大音希声的美。观影过程就像在现代语文课堂欣赏了一首古诗,也是一种曲高和寡的美。
用小津的方式拍武侠,老头嫁女和侠士归隐都有无限人生的意蕴在,留白之外是透彻。但不算完美,山水意境什么的是蒙老外的,打斗戏那样拍除了不好看也没啥优点。剧本写得不够好,所谓文言台词跟《赤兔之死》比都差得远,某些台湾演员演得也是真差(没错张震说的就是你)。
我要是因为你摄影震撼,服装道具漂亮就给你4星,我就太姑息你这糟烂剧本和幼稚的打斗场面了。和原著比自然是差远了,就算不比,这么多莫名其妙接不上的桥段最后就说了这么简单一件事?同一景别的打斗长镜头是拍几个短镜头之后硬生生接上的。结尾的音乐不错。
这片很快会成为文青新神器,但我实在还是不喜欢。优势很明显,摄影如山水画般严谨留白,配上不肯松懈的长镜头及舞台剧般的鼓点,从视觉到听觉全面的美术立体化,但我并未如你们那样察觉到了非凡的禅意,台湾口音说文言文,全程我们得看英文字幕才知道说的什么,一切都太过火了。#戛纳电影节#
作为侯孝贤粉,给低分有负侯导;作为影迷,给高分有负电影。本着宁负侯导不负电影但又要给侯导留面子的态度,就给个2星吧。PS:影片嘈点太多难以尽吐,单说剧中演员张口就背古文这是在搞什么鬼?附庸风雅前请阿城天文等所谓文化人先把古语和古文、文言和白话、书面语和口语等概念的异同弄清楚再来。
什么烂刺客,要杀杀,不杀滚,一趟两趟累不累。所有人都跟木头似的,既面瘫又不爱说话,瞎逼逼的机会都没有。服装布景摄影美有屁用,只讲情调韵味不给流畅剧情的都是耍流氓!剪辑师是哪里混进来的卧底,剪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简直难看哭了。我特么还就爱看轻功卓绝飞来飞去的武侠片。两星半。哼
打低分的人说听不惯台湾腔,可就是这些台湾腔拍出了好武侠好古风,而操着标准普通发腔调的创作者,却搞出了比软绵绵的台湾腔疲软得多的东西出来,糟践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