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快乐

战争片法国2005

主演:黛安·克鲁格,纳塔莉·德赛,本诺·菲尔曼,罗兰多·维拉宗,吉约姆·卡内,加里·刘易斯,丹尼·伯恩,丹尼尔·布鲁赫,卢卡斯·贝尔沃克斯,亚历克斯·费恩斯,史蒂文·罗伯特森,弗兰克·威特,贝尔纳·勒科克,伊恩·理查森,托马斯·施毛瑟尔,尤沃钦·毕斯梅尔,罗宾·莱因,米歇尔·塞罗尔,苏珊娜·弗罗恩,克里斯蒂安·卡里翁,克里斯托弗·富尔福德,迈克尔·格林姆

导演:克里斯蒂安·卡里翁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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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3-09-17 23:35

详细剧情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战事胶着而残酷,不同阶层的人不断的卷入到战争的漩涡之中,徘徊在死亡的边缘。终于,平安夜来临。德国、法国和苏格兰军营宣布在圣诞之夜停战,相互约定度过一个和平安详的圣诞节。每个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手执蜡烛,互道“圣诞快乐”。应征入伍的德国男高音歌手斯普林克(本诺·福尔曼 Benno Fuehrmann饰)的女友安娜(黛安·克鲁格 Diane Kruger饰)在平安夜来看望他。士兵们被安娜柔美天籁的声音所深深温暖,苏格兰牧师(卡瑞·刘易斯 Gary Lewis饰)也吹响了风笛,划过寂静寒冷的雪夜,久久飘荡在战场上空。  影片根据1914年圣诞节前夕发生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成。本片荣获2006年第7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2006年第63届金球奖电影类-最佳外语片提名,2006年第31届恺撒奖最佳影片提名,2006年第19届欧洲电影奖观众奖-最佳影片提名等多项大奖。

 长篇影评

 1 ) 肉体和精神的较量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可能是史上最有名的同性恋的电影了,但是我觉得这个片如果不当成同性恋看也完全可以,它其实讨论的是肉体和精神的问题,是大岛渚对日本文化的切腹式惨烈剖析。作为亚洲人我喜欢这个片远胜过类似探讨民族性的《桂河大桥》,很有兴趣知道西方的观众能不能看得懂大岛渚这个片,能看懂几成。


肉体和精神

东方民族强调精神,蔑视肉体。日本人更是其中翘楚,凭借万岁冲锋在日俄战争中击溃了俄军,也让美帝在太平洋吃了不少苦头。旧日本陆军看不起英美鬼畜,觉得他们精神力太弱,尤其看不起战俘,那不过是些贪生怕死的小人,不值得尊敬。我们日本人个头小,坦克也小,但是我们精神上比你们高大,这是日本人的哲学。

这海报牛炸了

但是日本又是极端恋物的民族,刀是武士道的象征,军官都要练柔道和剑道,通过强健肉体来强健精神。武家出身的军官都要带着祖传军刀上战场,背着这么一个早已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的铁疙瘩南征北战实在让人费解,这都是会用非积分算弹道的人啊!日本人自己也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头,于是发明出一套说法,比如宫本武藏用船桨击败了用剑的宿敌佐佐木小次郎,以此证明剑道的最高境界就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云云,可这符合“Fair play”的西方骑士精神吗?日本武士们也还是以宝刀为荣,没见谁拎着个船桨走来走去的,可见并不能自圆其说。

电影一开始就是一场对同性恋朝鲜军人金本的审判,金本明明是因为强奸荷兰战俘让日军蒙羞而被勒令切腹的,原军曹却和世野井上尉说他是执行勤务中由于事故死去,这样金本就能进靖国神社,他在朝鲜受苦的遗族就能拿到抚恤金。后来上尉的勤务兵刺杀Celliers失败切腹,原军曹故技重施,为的也是一点抚恤金。两件事世野井都知情,都默许了。

为了抚恤金切腹

那么问题来了,勤务兵实践还算有情可原,可如果日本人真的是这么注重荣誉和武士道精神,为什么选择撒谎让金本这样的耻辱也进靖国神社?这样做是不是为了金本遗族的肉体而牺牲了神圣的武士道精神?这是日本人充满矛盾的默契,也是日本人所谓的“和”的精神。

行刑前假装吃饭

东方和西方对于肉体和精神的理解不同,日本人认为肉体是精神的累赘,肉体吃点苦对精神有好处,而西方人认为两者是一回事儿。日本人在切腹前要斋戒保持头脑清醒,而Celliers在行刑前假装喝茶吃早餐;原军曹在日本兵的葬礼上诵经祈求灵魂的超度,而劳伦斯在荷兰兵的葬礼上祈求上帝赐予面包;日本人用斋戒纪念亡魂,英国人在追思同袍时吃万寿糕….英军战俘似乎无时无刻不想着肉体的满足,而日本人则无时无刻不在强调精神,这是双方的不理解,也是双方的冲突所在。

把衣服穿好!

世野井和Celliers初次见面是在法庭上。在日本人看来投降是不可忍受的耻辱,而对英国人来说这只是个人选择。Celliers只带着5个人就敢空降爪哇袭击日军运输部队且屡次得手,仿佛阿拉伯的劳伦斯在世,这是日本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壮举,但他在弹尽粮绝后却选择耻辱的投降,这是日本人不能承受的耻辱。世野井在炎热的热带也坚持穿禁欲的立领毛料军装,而Celliers却“寡廉鲜耻”的在法庭上脱掉上衣公然展示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世野井是法庭上唯一为Celliers辩护的日本军官,还引用了莎士比亚的“To be or not to be”。两人由此开始互相欣赏,对世野井来说,肉体上消灭Celliers是容易的,在精神上战胜他是困难的,精神上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两人的较量也由此开始,都想在精神上压倒对方。

精神枪决,像不像耶稣受难?

幕后黑手

Celliers被假意执行枪决,一轮齐射后毫发无伤,这是对他的精神执行枪决。世野井从Celliers背后洋洋得意的走出来,这是下马威,是两人的第一次较量。


剑道、切腹和斋戒——精神的较量

正如劳伦斯所说,在Celliers来到战俘营以后,世野井就“兽性大发”,练习剑术时的嚎叫吓坏了英国伤兵。从朝鲜兵金本那场戏中我们可以看到,以前世野井练剑是用木剑的,而Celliers来了以后就用真刀了,还割伤了对手。他的喊叫是一种精神更强的炫耀,Celliers和劳伦斯都觉得他心里有事。

“If he got something in his mind, Why don't he come out?”

“I think he is”

Come out 是双关语,出柜的意思。

第一次出场,注意用木剑

第二次,用真剑,而且割伤了对手

世野井安排英国军官出席金本的切腹仪式,Celliers因为虚弱没到场,世野井有些失望。切腹是一种精神的炫耀,原军曹说没见过切腹就不算见过日本人,这是日本人最强的一面,也是最想展示给英国人的一面,我们大和民族可以忍受痛苦献出生命,而你们英国人却向敌人摇尾乞怜。而劳伦斯说“你想让我讨厌日本人吗?”这是英国人眼中日本人最丑陋的部分,即使蔑视生命,也是不敢直面命运的懦弱。

吃花的恶灵

坂本龙一长得真是阳刚又阴柔

切腹仪式后,世野井命令英国人斋戒,自己也会和英国人一起斋戒,通过肉体的苦难消灭精神上的怠惰。这也是要在精神上压倒英国人,展示日本人更能忍受肉体的痛苦,日本人认为抗拒斋戒的上校不尊重死者。斋戒期间,Celliers公然违抗命令偷了万寿糕和花一起分给英军伤兵,他当众吃花,还把花献给闻声而来的世野井,坦荡的根本没想隐瞒什么。这场戏是全片的第一个高潮,Celliers的举动是作为军人对敌人的桀骜不驯,是作为军官对士兵的关怀,是作为基督徒对异教的蔑视。而他本人既违反了斋戒(吃东西)又没有违反斋戒(吃的是花,不是食物),无论从英国人的角度还是从日本人的角度看这个举动都是“Honorable”的,完全跳脱了日本人的价值体系,世野井气的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无力的骂一句

“Are you a evil spirit?!”

“One of yours I hope”

又是双关语,负数,是神道教的恶灵,而不是基督教的魔鬼。世野井真是处处被压制啊。


精神上的怠惰

在世野井看来,Celliers是一个”Honorable man”,他想用Celliers换掉老顽固英军上校。“You are all honorable men but I prefer another Honorable man.”从日本人的角度来看,上校是一个精神怠惰的人,他从不思考,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脑的恪守英国人的行为准则,认为只要把日本人当傻瓜混日子就好了。当劳伦斯告诫他日本人打败过俄国人的时候,上校第一反应是“你哪个学校的?”他坚信盟军会很快胜利,混混日子很快就能出去,那是1942年,英国人被马来虎山下奉文打的满地找牙,这种盲目乐观和日本人迷信天皇是神有什么区别?小心鬼子给你来个巴丹死亡行军专治各种不服。

笑着放下刀

而Celliers则更了解日本人,用日本人的方式和日本人斗。他和劳伦斯越狱以后被世野井撞见,世野井要求决斗,赢了就自由了,这当然不是肉体的自由,而是精神的自由。Celliers笑着放下了刺刀,他并不怕决斗,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英国人的精神更强大,在精神上压倒并征服了世野井。

与世野井一直想在精神上胜过英国人不同,英国人对精神上并不怎么关心,劳伦斯对其中的无力感有切肤之痛,所以他说“有的时候胜利是难以承受的”。原军曹可以平静的接受死亡,但是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他只是做了和其他士兵一样的事,谁对谁错到死都没有一个定论,到影片结尾这口气也没吐出来憋在心里,所以社会我武哥一句“Merry Christmas!Mr,.Lawrence!”才有力量,看了多少次都觉得有力量。


从集体中救赎自我

集体和自我是军队永远要面临的问题。军队希望军人有主见,有判断力,能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但是团结就是力量,军队要求个人服从集体,在发生冲突时个人要为集体牺牲。世野井和Celliers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这是他们一直想在精神上摆脱的,是作为个人对集体的依恋和憎恶

白色教堂前追忆226

世野井和劳伦斯在雪白的教堂前有一段对话,劳伦斯喜欢日本的雪,雪可以掩盖很多不堪,体现日本人追求的精神纯净的美。世野井回顾了226那天,他本该是“撅起”的少壮派军官中的一员,朋友们在失败的兵变后被枪决,而他在兵变前三个月被派往满洲,成为集体中苟活的一个。从神道教的意义上来讲他应该成神而不得,在精神上已经死了,所以一直活在愧疚中,这是他对集体的执念。

集体和个人,男性成长的仪式。真的再也看不到这么美的镜头了

Celliers和劳伦斯的一段对话,追忆了童年往事。弟弟有天使般的歌喉,也因此被其他小朋友捉弄,他一直护着弟弟。这里有一段兄弟俩在卧室的对话,弟弟一直在哭,而Celliers童年就表现出英雄气概,潜台词是弟弟太软弱了,哥哥想让弟弟变强。Celliers为了让自己融入集体而任由弟弟被霸凌。这段镜头构图非常美,集体和个人的对比,喧闹和孤独的对比。这本该是成为男子汉的仪式,却变成了弟弟天赋被阉割的仪式,也让劳伦斯开始厌恶集体。他变成了一个孤独的人,无论在利比亚还是在爪哇都是单干而且不要命的勇猛军人,由此获得了“Strafer Jack”的诨号。劳伦斯半开玩笑的说他应该加入法国外籍军团,和法庭上日本人反复问Celliers是否有假名字一样,外籍军团在服役那一天就会给你一个假名字,意味着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但那是社会意义上的告别,无法逃脱内心的魔鬼。Celliers之所以坚持用真名,因为他并不关心世俗意义上和自己的和解,更在乎内心的真正和解和平静。

表面相同的两个人,一个拥抱集体,一个要找回自我,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又惺惺相惜,这也是东西方文化不同内核的碰撞。


基督教和神道教

和《桂河大桥》相比,我更喜欢《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大岛渚的野心更大,更彻底,直接让西方人和日本人在文化根源上来一场碰撞。

超度,三根蜡烛是基督教的符号,机位在排位的位置,这是神的视角

本片的宗教元素简直数不胜数,如果把OST拿出来单独听,每一段音乐都非常诡异,仿佛一种奇怪的宗教体验,而主题曲《Forbidden colors》基本就是宗教歌曲了。

The wounds on your hands never seem to heal

I thought all I need was to believe

Here am I, a life time away from you

The blood of Christ, or the beat of my heart.

这是坂本龙一最有名的歌,也是世界上被翻唱的最多的歌之一,当然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情歌,可是歌词又明明白白告诉你:The wounds on your hands,The blood of Christ,这是宗教歌曲啊!如果把Forbidden colors理解成基督教和神道教的惺惺相惜也未尝不可,钢琴配上那个类似木鱼的清脆响声也是两种宗教音乐的融合。如果从象征意义的角度来看,可以把Celliers理解成基督的化身,把世野井理解成神道教的“神明”,劳伦斯和原军曹就是神的意志在人间的体现。

最后一吻。演的真是太差了!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我眼中《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最后的一吻并没有爱情的意思。在我看来这是基督之吻,分别亲吻世野井的左脸和右脸正是耶稣说的:“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基督徒的宽容为的是赢得最后精神上的胜利。而从神道教的角度看,这个人不怕死,用自己的死保护了同袍,暴力在软弱面前居然如此无力,这是日本人在精神层面的溃败,所以世野井晕了过去。

大家向着Celliers唱诗,这是露天的教堂

Celliers最后被活埋。这种活埋方式正是Celliers不愿加入的外籍军团的标志,意思是March or die,前进或者死亡。军团在北非行军时会把违反军法的士兵埋在沙漠里,漏一个脑袋,然后大部队继续行军,这是漫长而孤独的死法。有趣的是Celliers可死的一点也不孤独,有伤兵唱诗篇第23篇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切下一缕头发,供奉在家乡的神社里

这是送行的歌,当然也可以把耶和华理解成Celliers。世野井来切走了一缕头发,并庄重的敬了一个军礼,这缕头发被供奉在家乡的神社中。此刻Celliers头上爬过一只飞蛾,从神道教的角度,这是他的灵魂,是肉体消亡,是灵魂融入自然,是基督教和神道教的和解。

庄严的军礼

死亡,灵魂化成一只飞蛾

最后必须吐槽一下大卫鲍伊和坂本龙一两位摇滚巨星的演技,跟说相声的社会我武哥比差太远了。俩人从头作到尾啊,各种作啊,但是人家是摇滚巨星,摇滚巨星耍帅就足够了啊!而且人家演的是神,整体效果居然还不错!真是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教授的水蛇腰和社会我武哥的水桶腰,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大过人和狗


电影中的“物”

整体来说《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的镜头语言非常简单克制,镜头数量少,剪辑速度慢,很多镜头都非常稳,大岛渚非常擅长通过这种手法来营造仪式感。著名的主题曲《Forbidden color》就更不用说了,那基本就是一个宗教音乐。除此之外,电影里的道具布景也都是极其讲究的,每件都堪称“法器”。影片几场重要的戏都发生在世野井的办公室中,办公室装修极简,屋里的物件屈指可数。这种所谓的“性冷淡”风才是真正的恋物癖,真正恋物癖绝对是这种“家徒四壁”风,杂乱产生烟火气,极简营造仪式感。

极简风办公室,注意条幅和武士刀

《八纮一宇》条幅。这条横幅挂在世野办公室中最显眼的位置。这是旧日本国家神道教的概念,“九州外有八泽,方千里。八泽之外,有八纮,亦方千里,盖八索也。”意思是“天下大同”。二二六兵变军人的口号就有“使日本天赋之类,传遍八纮一宇”的口号。二战中“八纮一宇”一直是日本的国家格言。从这个横幅能看出世野井的民族优越感,要在精神上战胜英国人,实现天下大同,同时也代表他二二六事变中的过去,所有“错误”的决定都是在这块“八纮一宇”的横幅下做出的,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赤裸的军刀,怕你看不见还整个反光,导演用心良苦啊

武士刀。刀是日本民族的象征,也是影片中最重要的道具。日本人所说的“刀”其实指的是刀条,其他刀鞘,刀柄,刀鐔等等都属于刀装,是刀的衣服。和人去不同场合穿不同的衣服一样,刀也有不同的刀装。平时武士会把刀换上朴木白鞘放在架子上,一是保护刀,二和人在家穿睡衣一样,是一个放松的状态,代表精神的放松。影片中世野井只有两个刀装,军刀装和刀条状态。世野井在办公室的几场戏中,刀都是仅仅一个刀条放在架子上的,而北野武在办公室时这把刀都是军刀装。如果刀象征日本人的精神,刀条就是世野井赤裸的精神面对Celliers,比身体的裸露更加香艳。

教堂改装的,注意粗糙的地板,赤脚练剑这是精神的强

剑道馆。除办公室外,劳伦斯和世野井的对话大部分都发生在剑道馆,这个剑道馆是雪白的天主教堂改造的,日本兵的超度仪式也在这里举行,虽然没有“八纮一宇”的条幅但是也表达了天下大同的意思,也意味着日本人要在精神上战胜西方人的强烈意志。

御赐香烟

烟和酒。烟和酒都代表肉体的享乐,世野井抽烟,原军曹喝酒,这是他俩为数不多的能称得上肉体享受的嗜好。世野井烟抽的克制,每次吸烟之前要拜一下天皇,而原军曹号称能一直“醉下去”,这是对享乐的克制和迷恋。在原军曹放了劳伦斯和Celliers以后,世野井关了他禁闭,嘱咐不要喝酒,但是递给他一根烟,一个特写镜头是香烟上印有菊花,这是天皇御赐的烟,可以理解成一种神道教意义上的奖赏。

注意唯一的立领军装。教授的发型是不是有点奇怪?

教授的发型在模仿武士的发型,月代

注意上校的短裤短袖和教授的呢服马靴

军服。战争片中没有比军装更重要的道具了,军服的选择看似不多,但片中的讲究是非常多的。军事法庭上除世野井外的所有军官都穿热带常服,而且把衬衫领子翻出来,这是为了保护外衣领子免受磨损的常见做法,但并不符合军事条例。只有世野井穿了全套的毛呢98式军装,暗示只有他没有把这场审判当成儿戏。全片日本士兵的上衣就没干过,总是被汗水浸泡的湿淋淋的,而世野井的制服一直笔挺,这也是他精神强大的象征。英军着装则更为有趣,在战俘营衣衫褴褛有情可原。英军上校穿全套热带军服,上衣穿了两件,下半身却穿了短裤,也是唯一穿短裤的英国军官,和世野井锃亮的马靴形成鲜明对比,暗示他在精神上并不能够和世野井平起平坐。Celliers的着装虽然简单随意但也一丝不苟,所有的英军都穿卡其色,只有他穿橄榄绿,还穿了全营最好的一双ammo boots,永远系着围巾,戴一顶仪式感十足的澳大利亚圆边帽,外表丝毫不输给世野井。和世野井严肃的对待英国人一样,他也严肃的对待日本人。

亲吻波斯毯,这是少数的肉体享受

波斯毯。世野井给了Celliers一条波斯毯,这玩意在什么年代都是好东西啊!Celliers用它打晕了来刺杀他的勤务兵,然后亲吻了一下毯子,在抱着劳伦斯逃跑的时候也没丢掉这条毯子。影片中的一切都是硬邦邦的,粗粝的沙地,灼热的烈日,英国人发霉的行军床垫,剑道馆里日本人赤脚踩在带刺的木地板上,这条毯子是唯一柔软有带有肉体享乐色彩的东西,象征了克制的肉欲。但是波斯毯也容易联想到穆斯林的祈祷,也是有宗教色彩的

注意社会我武哥的佛珠和护腕

佛珠和护腕。在我心目中这是人狠话不多的武哥表演最精彩的一部电影。社会武一手拿刀一手拿棍子,刀随时准备给日本人借错,棍子随时准备削英国人,尤其要狠狠地削劳伦斯,这不就是“法西斯”的化身吗!这么一个人却脖子上永远挂一串佛珠,在圣诞夜救了劳伦斯和Celliers,还号称圣诞老人。他既明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能给人借错,既拜菩萨也不排斥基督教,所以两次“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要从他口中说出,这才是“八纮一宇”,天下大同。


其他

其实还有很多可以说,比如劳伦斯和社会我武哥互相的看法,电影中的下剋上,佛教和神道教,世野井和三岛由纪夫之类的,实在是懒了,有机会聊吧

 2 ) 【转】明星与他者 | David Bowie 和《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转自公众号 floatingabout)

本文译自《DavidBowie:CriticalPerspectives(RoutledgeStudiesinPopularMusic)》(出版于2015年),第9章《EmbodyingStardom,RepresentingOtherness-DavidBowiein‘MerryChristmasMr.Lawrence’》。

作者 | Mehdi Derfoufi

法译英 | Civan Gürel

英译中 | 有耳

序言

DavidBowie是跨媒体(transmedia)时代的巨星。Bowie的艺术产出涵盖了所有可能的媒介形式——视频片段、电视和印刷广告、网站、电影、时尚、电子游戏、电视节目、演唱会、专辑、当代艺术、塑像手办甚至网上银行——更不用提所谓的“Bowie债券”(BowieBonds)。极致的自反性(reflexivity)是他的美学标志,甚至,他似乎把通过自反性深深影响后现代文化版图当做一件乐事。似乎DavidBowie试图让我们意识到,如果他有一天不再反复援引自身,那是因为我们身边的一切都已经“鲍依化”(Bowieised)了。Bowie的形象其实有三方面:一个横跨媒体疆界的精心栽培的意象、一个模糊的性别和一个冲破限制的身体。任何对他影视作品的探讨,都不得不将这三方面纳入考量。然而,本文的目标并不在于囊括他表演生涯的方方面面,而是意在探索演员DavidBowie为何尤其使人着迷。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Bowie形象的基调,那毫无疑问是“他性”(otherness):一种根本上超越现有范畴,拒绝被归类的异质的他性,寓于一位明星的身体里。MichaelJackson的身体变化是为了稳固一个重构的身份,而Bowie则是一只变色龙,他的身体在迎合我们欲望的同时也挑逗着我们。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可以说Bowie的音乐生涯中精心打造的他性表征,也不可避免地塑造了他在大荧幕上的人格。

这一点在大岛渚(NagisaOshima)1983年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MerryChristmasMr.Lawrence)中尤为显明。我认为这部电影最强烈也最完整地释放了Bowie身体的潜能。电影中,这位明星的身体及其他性,与大岛所描绘的后殖民关系中的政治与和美学危机缠绕在了一起:(真正)非西方的电影可能吗?西方的观看方式基于强制性的透明与去蔽,以及同一性与他性的二元对立;可我们是否可能创造一种与西方观看方式无关的电影凝视(cinematicgaze)?本文以东方主义(Orientalism)思想,尤其是其性别维度为枢纽,致力于分析“冲破限制的Bowie身体”与这些问题如何关联。

Bowie 与大荧幕

按照一般影迷的标准,DavidBowie的电影生涯很难说是成功的。他参演的电影中只有寥寥几部可以称得上“佳片”。而且没人会争辩说,这位因音乐享誉世界的英国艺术家,其实也是影史上举足轻重的伟大演员。尽管如此,我们应该做出这样的假设:既然总有知名导演与他合作,他一定有某些特别之处吧。说到底,作为一个流行明星,他影视作品的数量已经很可观了。他很少担任主角,绝大多数时候安于饰演一瞥而过却夺人眼球的龙套角色。在《双峰:与火同行》(TwinPeaks:FireWalkwithMe)和《超级名模》(Zoolander)中,Bowie的镜头比“转瞬即逝”要长一些。仿佛这位明星无时无刻不在各路媒体游荡的那些形象分身,一不小心撞上了大荧幕。我们也可以从许多电影配乐中Bowie的“在场”——包括《妖夜慌踪》(LostHighway)和《水中生活》(TheLifeAquaticwithSteveZissou)等对他歌曲的“引用”——观察到这一现象;他或许是电影和电视广告最喜爱的摇滚明星。然而,在《皇家密杀令》(IntotheNight)、《基督的最后诱惑》(TheLastTemptationofChrist)、《巴斯奎特》(Basquiat)和《致命魔术》(ThePrestige)等电影中,他的确创造了丰满的角色形象。即使有些角色只是在镜头前一晃而过,在后期参演那些电影中,他显然是想要有所表现的。

在多数旁观者眼中,流行明星的身份遮蔽了他作为电影演员的一面,而恰恰因为这一点,我们更应该意识到至少在Bowie自己看来,他参演电影不只是为了花式营销,大荧幕是他一直以来艺术追求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第一部电影是1976年NicolasRoeg导演的《天外来客》(TheManWhoFelltoEarth)。它不仅是造星工具(starvehicle)。Bowie对先锋思潮和当代艺术的爱好早已人尽皆知。Roeg当年是英国新浪潮的电影人,喜欢“玩弄”实验电影。即使最终的成品不尽如人意,这部电影确实是两位艺术家真心诚意努力合作的产物。没过多久,也就是1979年,Bowie参演了BernardPomerance的舞台剧《象人》(TheElephantMan),并受到业界和普通观众的齐声赞誉。1983年的戛纳电影节上,Bowie说:

其实我唯一的梦想就是成为导演。正因如此,我的音乐一直高度概念化……可惜没人给我钱拍电影,我就只能“导演”专辑和演唱会了。

鉴于Bowie自相矛盾、朝三暮四的癖性,人们当然有权对他的说法保有怀疑,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对电影的认真态度,而且他的艺术实践也的确体现了这种态度。问题的关键在于,评论家很少像Bowie本人一样严肃看待他的电影事业;在他们眼中,DavidBowie不过是个碰巧演了几部电影的摇滚明星。

Bowie形象80年代的再男性化(Remasculinisation):投机主义与模棱两可

1980年的《ScaryMonsters》既是Bowie最好的专辑之一,也是这位巨星操纵媒体形象的又一新阶段的起点——这一新形象将会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不断丰满。《AshestoAshes》和《Fashion》作为专辑的主打歌,呈现出截然相对的风格,也彰显了Bowie全新角色的双重特性;他费了好大心思才不让双重性(duality)沦为矛盾性(contradiction)。在这张专辑中,Bowie通过MajorTom这个角色极致地展现了自反(self-reflexivity)和自引(self-quoting);MajorTom不仅是个有信仰的角色,还是个“瘾者”(junky),仿佛在那个年代信仰任何东西都是不可能的。此处自我戏仿的意味很明显,而这也是Bowie全新的艺术和商业策略的标志——自反性的维度之一。Bowie的他性从一个造访地球的外星人角色(一个关于认同与吸引的真实角色)身上,转移到了一个能够将媒体生态圈(mediasphere)编码的超人类的身体里。

回首观之,1983年可谓Bowie生涯的分水岭。他凭借专辑《Let’sDance》收获了全球范围的成功,还登上了一大波主流国际杂志(如《RollingStone》和《Time》)的封面——他的新造型比70年代看起来正常多了,但还是带有一丝性别模糊的意味。《RollingStone》的封面标题是《直的大卫·鲍依》(DavidBowieStraight),旁边还有一张展示新造型的照片——“直的”这个词尤为有趣,因为它是多义的,恰好强调了我们的摇滚巨星在1983年这个分水岭上采取的营销策略的一个方面。虽然他染金的头发里还有几撮深色,不经意透露出一丝刻意感,这幅肖像的绝大部分还是给人以“干净”的印象。70年代的特立独行、浓妆和橘色头发、华丽摇滚的装束和亮片都一去不复返了。考虑到里根和撒切尔执政的时代背景,我们可以推测Bowie的形象经历了某种常态化(虽然只是相对而言),甚至可以嗅到它再男性化(remasculinisation)的苗头。然而,这一新形象的精妙之处在于它保留了一些性别的模糊性,Bowie利用此种模糊性营造出独特的个人魅力,以身体展示为基础,同时诱惑着男女两性。此外,Bowie作为“冲破限制者”的姿态将主流与先锋嫁接起来,构筑了他表象人格的艺术合法性。

这位英国明星高调参演了两部1983年上映的电影,《千年血后》(TheHunger)和《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MerryChristmasMr.Lawrence),这两部作品是他营销策略的重要环节。也就是说,他在商业上最成功的时候主演了两部既具有先锋性,又面向主流院线的电影。鉴于这两部作品形成了一种互文,我们有必要在深入考察《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之前先讨论一下《千年血后》。

显然,这两部电影拍摄的时候都考虑过票房。有些人会认为《千年血后》被沉闷的视效拖累了,但别忘了,它后来被认为是一部邪典电影(cultfilm),足见它并非无足轻重。评论家们回头才发现这部电影其实是80年代典型美学的典范。《千年血后》巧妙地绾结了电视广告美学,以及黑色电影(filmnoir)的某种后现代/城市化再诠释。除此之外,《千年血后》以一种几乎矛盾的手段描绘了男女同性恋以及异性关系。电影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一端是一种形象危险可怖的性取向的污名化(艾滋病隐喻非常明显),另一端则是游离于主流社会支配性法则之外的“非法”生活方式的致命吸引力。

后一种解读是由饰演主角的三位明星——CatherineDeneuve(作为魅力女王)、DavidBowie和SusanSarandon——各自的形象造就的。Bowie饰演Miriam(Deneuve饰)的伴侣John,他顺从而阴柔,是一个典型的女性主义反讽下的男性形象。随着他肉体的衰亡,他被Sarah(Sarandon饰)取代了,电影的主线剧情于是变成了女同性恋。John代表了一种失败的男性气质,而这种失败是被一个强大女性的虚假承诺(即许诺赋予他永生的力量)所揭示的。Sarah的男性伴侣则和John不同,他傲慢而占有欲极强,是一个带有戏仿意味的雄性领袖(alphamale)形象——但她还是把他除掉了。最后,由Sarah和Miriam的相互爱慕所带来的Sarah的转变,则类似于一个女性赋权(empowerment)的故事。

考虑到两部电影是在同一年上映的,我很乐意相信《圣诞快乐》中的Celliers少校其实是John的分身。事实上,一方面是《千年血后》延续着Bowie“柏林时期”的“地下”形象,另一方面则是大岛渚的电影,玩弄着Bowie通过专辑《Let’sDance》创造的“新模样”——明显具有“变直了”的男性气概,却也不失模棱两可的意味。如果说《千年血后》是以Deneuve和Sarandon交换亲吻为标志的一部女同性恋电影,那么《圣诞快乐》作为其镜像,它的主题也就变成了同性恋文化——围绕着Bowie和坂本龙一标志性的亲吻场景展开。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两部电影有多相像,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两部曲。

后殖民电影、Bowie 与对西方的欲望

《圣诞快乐》让我们得以管窥Bowie重新勾勒的形象是如何与一种拥有国际化理想的艺术电影风格学(stylistics)接轨的——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日本新浪潮极具个人风格的先锋大师。《圣诞快乐》其实是大岛第一次国际化摄制的尝试,也是他第一部英语电影。巧合的是,当时大岛最出名的作品是1976年的《感官世界》(RealmofSenses)和1978年的《爱的亡灵》(EmpireofPassion)。这两部色情片般的电影彰显了美学上的完美主义,将幻想家与艺术家的神性表现到了极致。结果,色情片的窥淫逻辑转化为了形式化的先锋派实验;在《圣诞快乐》中我们也能找到这种转化。然而这部电影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大岛带有后殖民电影色彩的美学计划是如何与Bowie的表象人格“相遇”的。

《圣诞快乐》的剧情改编自LaurensVanderPost所写的故事,他在二战时期曾沦为战俘(POW)。故事发生在1942年爪哇岛上的一间日军战俘营。营地指挥官是年轻日军军官世野井大尉,由日本明星坂本龙一饰演,他同时也创作了该片配乐。由Bowie饰演的少校JackCelliers的到来,将后殖民时代的东西方紧张关系具象化了。《圣诞快乐》扎根于战争电影的战俘世界——1956年的《爱丽丝城》(ATownLikeAlice)和1950年的《万劫归来》(ThreeCameHome)等电影为之铺下了蓝图。然而,对《圣诞快乐》影响最大的是DavidLean1957年的《桂河大桥》(TheBridgeontheRiverKwai)。两者的相似之处在于,东西方民族跨文化交互的主题都聚焦于一个全是男性的社群。然而,大岛的电影将通常的视角颠倒了过来:不再是西方凝视着东方,而是东方凝视着西方。可以说,《桂河大桥》展现的是西方的优越性,而《圣诞快乐》则展现了对西方的欲望。

《圣诞快乐》用批判性的手法复活了西方人对太平洋战场的文化记忆,给了主宰美国的文化多元主义构想(刚逝世的StuartHall是文化多元主义最著名的批判者之一)及其同质化少数族裔群体的倾向迎头一击。正如EdwardSaid指出,与美国人不同,英国人把日本当做“文化敌手”,一个与之竞争的皇家文化。电影中的英国战俘是在1942年新加坡沦陷后被俘虏的。作为大不列颠一次屈辱的失败,这一历史事件对亚洲也有深远的影响,因为它强化了这一观念:说到底,白人的“战无不胜”和“无上权威”可能只不过是传说。为了理解《圣诞快乐》这部电影,白人的脆弱性这一概念至关重要;影片从历史事件的回忆中汲取养料,却又是在截然不同的情境中拍摄的。

军国主义日本男性气概的危机暗示了1945年日本战败并屈服于美国所引发的莫名不安情绪,而对西方的欲望表达则是危机的一部分。但这种男性气概危机同时隐指着(相对来说更近的)1970年11月三岛由纪夫因他参与的政变失败而切腹自杀这一事件。事实上,世野井大尉这个角色明确指向三岛由纪夫,而电影的主题曲《禁色》(ForbiddenColors)也暗指三岛的同名小说。MatthewChozick指出,三岛在《禁色》这本小说里“与日本传统的性取向观念彻底决裂,而投奔了更为西方的自我建构思维”。在三岛的写作中,同性恋既是危机中的男性气概的表达,又表现了日本父权主义高压下尚未被实现的逾矩的可能性,而且也是现实世界与情感世界的美学感性的终极迸发。由于DavidBowie的形象具有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些特殊性质(明星风范、模糊的性别、介于先锋与主流之间的艺术地位),他的确有资格将这三方面一同具象化:危机中的男性气概、超越于性别(gender)的存在,以及绝对的美学。这也正是世野井大尉在精神和肉体上都深深着迷于Celliers少校的原因;而世野井的迷恋最终导致了Celliers的死亡。Celliers则利用他的魅力彻底击溃了日本男权的脆弱建制。

EricLomax曾经是一名战俘,他如此回忆英国战俘们当时的心境:“我们开始体验战俘营生活的最宰制性的特征:持续焦虑、彻底的无力和沮丧。”世野井大尉的心情或许也是如此。在三岛由纪夫的作品中,日本男性气概危机有其病态的一面,但也作为一个动态过程显示了正面的价值——它导致了内在优越性的再生成与再确认;而在大岛的电影中,危机带来了更为矛盾的后果。他的电影不下论断。换言之,大岛的后殖民美学计划拒斥西方表征的两值逻辑。

大岛的许多作品都围绕着影像表征的问题展开——正因如此,他常常被认为是一位先锋艺术家,正如StephenHeath评论《感官世界》时所写:

电影通过“摺叠法”(foldingover)的空间缝合过程(场域的正反转换是其最明显的手法)捕捉到了“在框外”、“在场外”(hors-champ),而每个场景、每个镜头的边缘化又对观影者提出了“观看”之问。

在《感官世界》和《圣诞快乐》中,观看者的身份依旧是享有权威的偷窥狂,但这一立场并没有带来满足感。大岛的导演风格将主体与欲望的客体再结合,在此之上呈现了观看者的凝视。与这种观看站所占据的位置的问题化(problematisation)并置的是当代日本的后殖民担忧,而后者是大岛作品的一个主要美学和政治母题。评论家总是抓着他电影中“放荡的”主调不放:性欲、权力、政治、暴力、文化认同——所有这些主题都被认为是内含颠覆性意图的。

明星的身体、东西方关系的美学与身份认同第三空间的协商

电影是一种被二元对立主宰的表征模式。正如PhilippeDescola指出,至少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西方对世界以及寓居世界的人类的表征,一直基于一种以自然/文化二分为核心的理性框架。在电影中,这一二分在美学上转译成了人类角色的中心性,角色被标识为主体,与所有非人类的事物隔离开来。电影向我们展现了一个被两重性塑造的世界:时间/空间、人类主体/他(或她)的环境(电影场景)、镜头之内/镜头之外、场/反场、观看者/荧幕上的影像……而这一切又都基于与世界大体上分离的全知主体(All-PerceivingSubject)的概念。虽然往往具有男性或女性的身份,主体被指派了某种形式的中性(neutrality),将任何性别、种族或阶级身份都排除在外。而《圣诞快乐》所质疑的恰恰是这些“客观事实”。通过质疑这些事实,电影强调了这些二元对立是如何促进宰制性表征的再生产的——它们用中性的伪装或所谓观看者的客观距离,遮蔽了权力的不平等。所以,为了能够质疑这一不平等关系的“客观事实性”,就必须与(通常被两值逻辑引致的)认同过程抗争。

考虑到西方主流的电影观念旨在践行一种力求调和冲突性概念的机制,我们可以说大岛在《圣诞快乐》中努力展示了一个替代选项,它与西方主导性的表征概念相背离。那么,他的替代选项又是何以可能的呢?

正如RichardDyer指出,明星特征性的人格魅力将相冲突的概念“绑在一起”。《圣诞快乐》迫使观众面对他(她)自身境况的不稳定性,因为他(她)不得不认同相冲突的概念。

当然,这些矛盾对立的本质不只是命题式的。支撑着它们的是一种特殊的影视取向,我们在Celliers和Yonoi的著名亲吻场景中可以看到这一取向。Bowie和坂本两位明星的面对面较量,是赋予《圣诞快乐》的替代选项以可行性的因素之一;电影完美地融合了明星的特质——没有留下任何尴尬的裂隙,而是让明星成为了令人信服的演员——这一功绩在历史上是罕见的。从西方视角看来,坂本(世野井)的身体属于一个明显他者化(otherised)了的角色。但是,坂本(世野井)对Bowie(Celliers)的欲望使得这一不平等的关系失去稳定,同时动摇了我们的观看视角,使之失去确定性。事实上,我们像世野井一样欲求Celliers,只是无法承认这种欲望。可是坂本(世野井)的身体在被异域化的同时也被色情化了。而且,通过认同世野井对Celliers的欲望,我们也意识到Bowie(Celliers)身体的色情化——对他漂白过的金发的迷恋恰恰反映了这一色情化。Bowie(Celliers)的白性(whiteness)必须逼近绝对的、大写的白性,才可能成为欲望的理想对象。《圣诞快乐》邀请我们作为观看者体验后殖民主体的身份。后殖民主体则包括了这样一种身份认同过程,它与TeresadeLauretis所分析的女性主义电影观看者的认同过程类似:

可以说女性观看者同时认同叙事运动的主体与空间,认同运动的形象与关闭的形象(叙事的意象)。两者都属于形象的认同,而且是可能同时进行的;此外,它们同时被叙事过程承载,也一起被叙事过程卷入。这种认同方式同时支撑着欲望的两种位置,即主动与被动这两种方向:对他者的欲望,以及成为他者欲望对象的欲望。在我看来,这其实是叙事和影像教唆观众给予许可,并引诱女性将自身女性化的一种程序:通过一种双重认同,通过观众自身制造的快感盈余,以谋求电影和社会的利益。

事实上,我们可以对世野井的优雅和感性做双重解读,它既是他属于上流社会的标志,也是正在进行的西化(Westernisation)过程的标志(世野井是电影中除Lawrence上校外唯一能够用日语和英语两种语言交流的角色)。乍一看,这部电影仿佛在宣扬西方文化的优越性:一些场景描绘了日本人卑鄙的行径,似乎他们沉浸在腐朽的国民传统中无法自拔。他们的傲慢和残暴——在大原上士(北野武饰)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与Lawrence上校(TomConti饰)的智慧与儒雅形成了强烈对比。然而,影片并不想要通过调和冲突的力量(或者消解较弱的力量)以求盖棺定论。正相反,影片努力停留在后殖民协商的狭小空间里,在这里没有哪一方能最终取胜。从日本人的角度来看,这一空间的“第三”(tertiary)特征(它不在框架的里面也不在外面,它就在那条边线上)或许是对他们在与西方的“交往”中经历的不可逆的转化的最佳譬喻。这些缝隙也可以被看作协商和重构的场域,在这里,一种经验(以Celliers对世野井的影响为例)发生了,它使得一种全新的后殖民主体的诞生成为可能。

作为对他性的欲望的明星身体

自电影上映以来,那段亲吻场景几乎成了神话,因此也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场景之一。这组镜头是从一对视线匹配(eyelinematch)开始的:世野井的面部特写和一个世野井视角的摇镜(panshot)。摇镜扫过那群英国俘虏。片中有无数个从世野井视角拍摄的镜头,明确揭示了故事的个人幻想性质。所有战俘都是虚弱、受伤和消沉的。他们代表了那种曾经超越阳刚,如今却一败涂地的男性气质。他们实实在在是失败的化身。出于羞耻,绝大多数男人看向别处以躲避世野井的凝视。只有Lawrence上校以一种反抗的姿态直视世野井的眼睛。世野井的反应泄露了他的内心:他退缩了。然后有个英国军官提醒他不要忘了本职工作。世野井这时又反应过激,暴露了他毫无威信的事实——影片暗示这与他缺乏男子气概是有关的。世野井开始放肆地展示力量,以一种几乎可笑的方式。面对违抗命令的军官,他摆出雄性领袖(alphamale)的姿态炫耀着他的剑,仿佛那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徽章;他想要通过暴力恫吓的方式逼对方就范。这一招效果不错,但世野井显然不愿扮演这样的角色。他似乎迟疑了一下,目露一丝凶光。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无声祈祷。接着Celliers(Bowie)的面部特写与世野井的面部特写无缝衔接,而摄影机的推进更强化了这一效果。

蒙太奇强调了这一事实:Celliers(Bowie)是世野井隐秘欲望的物质化体现。世野井所欲求的他者的身体,是绝对者(theAbsolute)与完美的具体化形式,而绝对者和完美都超越了它“不足”的男性气概的能力范围。还可以补充说,这个绝对者与这种完美都是与男性气概有关的,即便Bowie的男性气概有模糊的一面。可欲求(desirable)的他者的身体是西方的,它属于Bowie,因为它被赋予了(不只是在西方的集体想象中)一种与所谓“冥顽不化”的日本传统相对立的现代性。影片所展现的日本身体似乎被仪式和禁忌僵化了,然而此处的关键在于呈现东西方两种形象之间紧张的对立关系,而不是要揭露什么关于二者本质的真相。

坂本(世野井)的身体以一种惊人的方式抗拒着Bowie(Celliers)的魅力。坂本(世野井)自己的身体已经色情化了,它供人窥探和迷恋。许多镜头奉献给了他的白手套、制服的细节、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他系扣子都一丝不苟)和他脸上光滑无暇的皮肤隐约反射出的光晕。世野井大尉对Celliers少校的欲望没有得到回报。但当我们被引导着去认同他的欲望时,我们也受邀欣赏坂本(世野井)的身体之美。

Bowie这位明星的形象无法完全靠自身展现,因为Bowie(Celliers)被世野井大尉的欲望陷阱捕获了。因此,Celliers在牢房里表演哑剧这段迷人的场景既是他最后的反抗,又是悲剧性的展示,更是他对无助的承认。这不是角色本身的表达,而是Bowie身体的表达,一具被他人的幻想禁锢的身体的表达。大岛非常精明地把明星的身体与他艺术合法性的基础——他的声音分离开来了。几次闪回中出现的Celliers的身体残疾的弟弟,倒是拥有一副好嗓子。于是这位明星的一部分魅力被转移到了别处,使得我们可以换一种视角观看Bowie(Celliers)的形象,把它当作绝对者和完美的具身载体。所有这一切都体现了影片实实在在的协商工作。这组镜头让我们穿透了Celliers少校呈献给世界的表面形象,然而它们又如梦似幻,最终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世野井的所感所知可以被理解为悲剧性的妄想,它产生于对西方世界幻影般的建构。Celliers绝不是什么绝对者的化身,相反,他其实被愧疚感笼罩。于是,世野井所看见的与观众所看见的形成了对比,而观看者也被安放在了一个不稳定的位置上(它不在这边也不在那边,而是在不可能呈现之物的边缘上);西方的凝视又是何以能够忍受这些矛盾的呢?只有一个原因——明星的的在场,“我们的”明星的在场,DavidBowie的在场。这位明星几乎凭一己之力制造的魅力景观,使得这个故事不至于在诸多矛盾的张力中四分五裂。就像DavidLean的电影《印度之行》(APassagetoIndia)中的马拉巴山洞(MarabarCaves)事件一样,它是不可能在真实的后殖民交锋中呈现的——就算后者的确如此呈现了,它也是以一种暴力掠夺的形式(亲吻场景)呈现的。

正如IanKershaw指出,“人格魅力的载体”的力量依赖于他符合“观众”对他的期望的能力。亲吻场景和Celliers假装剃须的场景都符合了这种期望。可我们依然感到一丝失望,因为我们对明星之美的认同被无情地挑战了。他的身体不单单被展示,而且被诸多敌对的表征模式所塑造的约束衣(straightjacket)挤压着。

因此,Celliers 出现在日本军事法庭上这一场景的拍摄方式,无限地偏离了这类场景从正面拍摄的常规操作。主人公们在画面中的位置制造了一系列“错位的”轴线。Celliers和他身旁的日本翻译(我们越过Celliers的肩膀看到他,他一直盯着Celliers看)被一个正面特写框住。要不是这样的取景方式,Celliers和那些“法官”之间就会产生一种二元对立关系。世野井大尉没有正对着Celliers,而是在他的右前方,在高级军官站立的平台下面。尽管如此,这一场景仍然聚焦在他们二人的关系上。在画面中央和两边,军事法庭的工作人员都处在与场景垂直的一条轴线上。一瞥而过的眼神交换、角色在场景中的位置以及相机的轴线共同形成了复杂的体系,任何正面性(frontality)在这个体系里都不可能存在,这就使得这场会面注定是不正常的,并且强调了其正常性之不可能性。如此限制之下的电影空间构成了一个囚禁住所有身体的叙事结构。

Bowie的身体非常灵活,总是在运动中,仿佛不受时空的桎梏。除此之外,因为他极高的辨识度,我们会觉得是明星Bowie本人出现在了荧幕上。我想说Bowie并没有真正地在表演。他只是在做自己;他是我们眼中的Bowie的形象,就像他表演剃须的哑剧动作这段镜头所诠释的那样——哑剧正是Bowie身体的标志之一。《阿拉伯的劳伦斯》(LawrenceofArabia)和《夺宝奇兵》(IndianaJones)等表现东方主义的电影告诉我们,移动性(mobility)是白人的特权之一。当Celliers(Bowie)自信地走向世野井,他是唯一在移动的人。其他角色都像吓坏了一样绝对静止着。时间与空间都围绕着Bowie组织,而他随心所欲,“自然地”掌控着电影的方向。于是,世野井(坂本)对Celliers(Bowie)的欲望与我们(作为西方人)的欲望携起手来,一同观看Bowie这位明星的动作,观看他如何把自身献给我们的凝视。对他性的欲望是围绕着Bowie身体,在指向(西方和日本)观众的迷恋与厌恶的双重运动中构造的。此外,我们和世野井一样想要被Celliers(Bowie)触碰。当Celliers(Bowie)穿过那层无形的屏障时——屏障将世野井的东方身体和Celliers的身体隔离开来,同时也保护了世野井——不仅是世野井想要触碰西方他者的身体的欲望实现了,我们想要被Bowie亲吻的欲望也实现了,虽然我们只是间接被亲吻。世野井被欲望浸润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一肉体接触,他向后倒去了。根据现代主义的作者(authorship)理论,可以说只有站在大岛的角度,才能够与Bowie身体抽象而神性的特质相抗衡,从而抵御住它的吸引力。但与此同时,Bowie(Celliers)走向坂本(世野井)的运动再现了一种叙事,即西方侵略威胁着日本的完整性。这一动作和亲吻一样,同时象征了欲望的实现和侵略性的外化。

出于这个原因,我们可以说《圣诞快乐》是《桂河大桥》的爱欲坂本。在大岛的电影中,权力的色情化不再寓于身体政治或军事兵队(在后现代的幻灭时代,这两者都无法产生欲望了),而是转移到了明星的身体上。借用DavidCronenberg(恰好也是1983年)的电影《录影带谋杀案》(Videodrome)里面的话来说,明星的身体被看作是批量制造的耶稣般的新肉体(NewFlesh)。《圣诞快乐》将窥淫游戏升华为了一种形式化和艺术性的体验。它不只是让我们欣赏明星被展示的身体,就像观看批量制造的形象那样。由于关乎艺术,观看明星的行为变成了审美经验。由于关乎Bowie,审美经验推翻了男性气质与白性的框架,也模糊了东西方之间的后殖民紧张关系。因为Bowie的参与,西方同时成了恐惧与欲望的对象;它一面作为重构日本主体性的必要条件被接纳,一面又被当做需要提防的危险。事实上,由于Bowie(Celliers)的在场,被囚禁的是日本人。

然而,这部电影的导演手法制造了观者与这一范式之间的鸿沟。而且比起Bowie的演员天赋,大岛更感兴趣的是他自身的形象,是他如何承载这种抽象的、中介性的、人为的意象。或许大岛真正的兴趣所在是Bowie在《Time》和《RollingStone》的封面上呈现的形象。我们从电影海报上也能看到,Bowie被当成了主角。而且Celliers少校这个角色明确地指向了《阿拉伯的劳伦斯》中的PeterO’Toole。两者不仅在视觉上相似,更深层次的共性在于,它们都象征了东西方之间迷恋与厌恶的关系,还有模糊了性别的幻影空间。

被神化的种族间关系架构

于是,基于电影的视角,作为跨媒介大众消费的新肉体的明星身体被“疏离化”了。大岛拍摄Bowie的方式和JosefvonSternberg拍摄MarleneDietrich的手法类似,他们都想要把欲望对象物神化(fetishise)并封闭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这种镜头不仅是为了防止被欲求的明星身体逃逸出来,也是为了防止别人闯进去。结果就是Bowie(Celliers)的身体成了一个被崇拜的物品,持续地被表征为欲望的对象。而且,Bowie(Celliers)的身体从未体验过欲望,其存在仿佛就是为了唤起别人的欲望。于是我们明显可以看到每个角色的人造痕迹。世野井(坂本)的身体也被物神化了,他的白手套、不留一点胡茬的脸、因妆容而更加突出的女性化气质、皮带上挂着的小链子、紧紧裹住身体的制服……所有这些元素都帮助物神化了世野井的身体,然而其方式与Bowie(Celliers)完全不同。世野井的身体被描绘成男性气概假面下的囚徒,服务于西方的凝视(将他者等同于这套皇军制服),但同时也是装点门面的一道风景。事实上,大岛有计划地让摄影机强调这一事实:日本军人从不让世野井大尉离开他们的视线。所以世野井与Celliers一直没有亲密接触的机会,直到影片末尾。从亲吻事件开始,两人所有的亲密场景都在公共场合发生。

大岛拍摄Bowie的方式和JosefvonSternberg拍摄MarleneDietrich的手法类似,但只有前者处于种族间关系的架构中。这一区别极为重要。塑造了影片的后殖民关系主题向我们提出了一些问题,而它们尚未被解决。我们可以参考GaylynStudlar对《蓝天使》(TheBlueAngel)中受虐契约的分析。在这一场景中,自愿的受害人不是被他欲望的对象毁灭的,而是被欲望本身毁灭的。该过程以一种推拉(pushandpull)机制以及主宰者的认可(他必须服从受害人的欲望权威)为基础。影片中最完美地体现了两个角色之间契约的本质的一组镜头,则是世野井在晚上偷偷摸摸出来,来到Celliers被埋在沙子里、只露出脑袋的地方——世野井的目的并不是“拯救”他,他甚至没有给他的欲望对象倒杯水喝,他只是来切下一撮他的头发。

战俘营被夜色笼罩了。我们看到了Celliers(Bowie)的特写。他晒伤的面庞被浓密的、因日晒泛白的金发框起。在他身后的背景中,世野井(坂本)站着军姿;我们看到了他标志性的皮靴。世野井抽出一把刀,用戴着白手套的手紧紧握住。他在Celliers身后俯下身子,切下一撮头发。他把头发放在纸上包裹起来,塞在制服的胸袋里,站起身。依然站在Celliers身后,他站好军姿,做出日本传统的鞠躬礼以示敬意。在这个场景中,我们能同时看到两个角色的正面。世野井接着开始在Celliers身边走动,走向画面的左前方,面对着Cellers,向他致以西式举手礼,手掌朝前,然后向右走出了画面。

这还是第一次,拥有自由走动的能力的那个人变成了世野井大尉。这组镜头让我们联想到亲吻场景。世野井在画面之内的移动标志了正反拍镜头的重新结合。然而,这并不代表问题“解决”了。世野井“表演”了两次行礼,一次面对镜头而不为Celliers所知,另一次则背对镜头,可以被Celliers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就是为了让他看见)——这表明世野井依然陷在矛盾、表演和假装的领域,就像后殖民关系一样。

与后殖民关系相契合的受虐契约的展现,使得这部电影能够观察到后殖民关系的盲点,而不必将两方的差异同质化。《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展现了两个帝国的男性气质,只不过其中之一在影片的语境中是挫败的。我们还可以说,即便坂本也是那种意义上的“明星”,在我们西方人的眼中他也不会享有Bowie那样的地位。不仅如此,电影还清楚地表明了,虽然Bowie(Celliers)和坂本(世野井)之间的关系不平等,是受虐契约使得后者撼动了统治的情境——他被缠绕其间,并使之变得更不稳定。此外,我们还得考虑之前提到过的大岛渚的美学理想,可以说他想要创造一种不受西方主导性表征影响的电影语言,虽然这是项注定艰巨的任务。创造一种非西方的影像美学是否可能?我在本文中试图强调西方电影是以制造一种非常特殊的他者美学来定义自身的。这种美学包括诸多形式和表征,而(被西式的世界观所巩固的)白性在其中将实体看作人类主体性的普世范畴。可以说,似乎是自然主义塑造了这种电影语言,自然主义是西方视觉表征的本体论。

David Bowie 和后殖民白人男性气质概念

如果说影片的宗旨是要动摇自然主义表征模式,那么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功臣便是DavidBowie极具个人魅力的在场,他的人格不仅倒转了主导性表征模式,还使得超越西方二元对立的多样性表征成为可能。世野井对Celliers的欲望也就能被看作一种隐喻,它指向后殖民男性气质的第三模式的吸引力(然而这一“模式”不是以解决方案或答案的方式呈现的,它反倒是一个问题)。人们经常说Bowie“雌雄同体”,但更确切的说法可能是,他制造了某种超越男性气质/女性气质的通常标准的东西——他超越了二元范畴化。

所以《圣诞快乐》是对危机的沉思,或许也是对后殖民关系之不可能性的沉思;影片并不是要达成敌对关系的和解,而是更专注于生产超越二元对立的“差异”概念。其手段则是质疑观众和导演通常被指派的身份。《圣诞快乐》是这样一部电影,它不想再让观众占据中心位置了,而是迫使他们远离中心,并且思考性的政治意味、后殖民关系、影像美学以及明星身体本身——不再将明星身体看作抽象意象,而是看作一个剥离了本体的形象,因为它已然成为了意图与诠释之间的非物质界面,无论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

后殖民交锋的自反性也在艺术创造主体的自反性中得到回应——Bowie是明星意象的化身,而大岛的视角将这一意象封闭在了欲望凝视的画框内。大岛由此确立了艺术家与创造者的地位,而Bowie证明了他作为身体的意象(和作为意象的身体)同样能够唤起跨文化和跨性别的欲望。那几段意图赋予JackCelliers这一角色以人性的闪回片段,便是这一论题最好的证明:他的相貌和现在(战俘营中)一样,然而他追忆的这些事件应该是在许多年前发生的。作为一个比他者“更他者”的存在,Bowie颠覆了观看者认同的通常范式,并使得西方观众得以体验后殖民主体的身份。

结论

在本文中我尝试揭示作为演员的Bowie对电影有怎样的的贡献。如上所述,明星的人格或许是那些有艺术理想的电影人最大的兴趣所在。很少有其他演员能像Bowie在《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中那样极尽彰显当代困境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以及在后殖民、杂交型、全球化世界这一语境中的凝视、欲望与他性。在最终的分析中,Bowie的形象似乎成为了这个新世界的特有问题的催化剂。在里根和撒切尔执政的那些年里,Bowie扮演了一个看似对自己的男性气质充满自信的白人士兵。然而,他的举止仪态始终透露出一种矫揉造作的意味。在几组闪回镜头中,旁白告诉我们Bowie(Celliers)的外在形象不过是骗人的假面。但即便如此,角色的真面目自始至终是一个谜。

我在本文开头强调过这一事实:1983年,Bowie开始计划性地、刻意地把自己的形象变得正常。他在1972年宣称自己是双性恋,后来又收回了那句话——而且,恰恰是在1983年这个分水岭上,在之前提到过的那期《RollingStone》(封面标题是《直的大卫·鲍依》)里。同一年,专辑《Let’sDance》在主流市场大获成功,许多评论家宣称他已经失去了艺术性。只有对他作为演员的成就完全视而不见的人,才会如此轻率地断言这位明星已经误入歧途。通过调整自己的形象,Bowie成功地攀升至榜单巅峰,《Let’sDance》不仅在英国销量第一,甚至在美国这个展现同性恋或双性恋倾向(直到今天都)约等于商业自杀(尤其是对那些前途无量的明星来说)的国家也拔得头筹。事实上,Bowie通过《千年血后》和《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向我们证明了,在1983年,他可以兼得鱼与熊掌。穿着西装系着领带,他在大型体育馆开唱,让那些狂热的粉丝“穿上红鞋子随着蓝调起舞”,但与此同时他依然保持着地下偶像的身份,并且为了那些有精英主义倾向的非主流受众(比如艺术电影爱好者和性少数群体)而保持着性取向的模糊性。但无论如何,Bowie(Celliers)是一个概念,不是一个角色。一言蔽之,Bowie(Celliers)只是DavidBowie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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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的最后一个月,注定属于日本顶级音乐大师坂本龙一(下文简称“教授”)。 先是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定档全国艺联专线上映, 再是教授本人开通微博账号,尝试着用生涩的中文与网友问好

随后,一部30余年前由他主演并作曲的经典电影,亦被广大影迷重新忆起。 那是一部凄美、动人的作品。 自从看过它,纵使时光飞逝,每当圣诞将至,回荡在我耳边的,都唯有情真意切的一句: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战场上的快乐圣诞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导演:大岛渚 编剧:劳伦斯·凡·德·普司特/大岛渚 / 保罗·梅尔斯贝格 主演:大卫·鲍伊/ 汤姆·康蒂 /坂本龙一/ 北野武 上映日期:1983-05-28(日本) 片长:123分钟

影片由日本新浪潮代表人物大岛渚(《感官世界》《御法度》)执导。 豆瓣评分8.8,超过50%的观众给出了五星好评。 影片不仅入围第36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还被《电影旬报》评为日本电影1983年度十佳第二名。

相比起在海内外收获的诸多奖项和不俗口碑,这部影片最为人称道的,还属其在多重意义上实现的层层“突破”。 无论是以当年的眼光还是今天的视野来看,它都宛如一场大胆的实验,具有划时代的价值。 首先,就阵容而言,本片堪称名副其实的“有生之年”系列。 它既是大岛渚首次接受海外投资、在海外实地拍摄,并起用非日本籍演员及工作人员的影片。 也是教授和北野武的电影首秀,还是教授谱写电影配乐的处女作。

从左至右分别为坂本龙一、大岛渚、北野武

更难得的是,除了玉树临风的教授和初出茅庐的北野武,就连当时已成国际摇滚巨星的大卫·鲍伊(下文简称“宝爷”)也加盟了本片,担纲重要角色。 才华与颜值齐飞的教授和宝爷双剑合璧,本片的话题度自是不在话下。

不过,选定坂本龙一和大卫·鲍伊饰演主角绝非金石之计。 相反地,这是大岛渚在两人身上下的注—— 一场成则事半功倍,败则满盘皆输的赌注。 显然,身为音乐人,他们的演技是硬伤,无法和职业演员相媲美。 宝爷此前有过出演电影的经验,在本片中的表现,倒算是可圈可点。

《天外来客》剧照

但教授就不一样了。 初次“触电”的他,甚至不知道演员是要背台词的,还天真地以为会有人站在一旁举着牌子提示。 由于功课做得不到位,他在片场动不动就把大岛渚气得够呛。 演起戏来也“做作”得很,瞪眼、嘟嘴、瞎使劲儿是常有的事,可爱、可笑又可气。

坂本龙一浮夸演技大赏

某种程度上,他就是整个剧组最“危险”的不确定因子。 但大岛渚最“敢”的,还不是邀请毫无表演天赋的坂本龙一出演主角。 而是选择把英国作家劳伦斯·包斯特的小说《种子与播种者》(又名《俘虏》)改编成电影。 这本书将二战背景、同性之恋与文化反思杂糅在一起,具备着层次丰富的意涵,触碰着深不见底的禁忌。 拾取这个“危险”的题材,更加需要勇气。 这是一个荡气回肠、哀婉悲凉的故事,发生在1942年圣诞节前后、位于印尼爪哇岛的日军战俘集中营

集中营由陆军大尉世野井(坂本龙一饰)原上士(北野武饰)协同管理。 尽管同为日本军官,两人的性情和涵养却大相径庭。 这从正片的第一场戏便可以见得。 影片始于一件丑闻。 朝鲜警卫金本在夜晚巡逻时,溜进荷兰士兵德荣的牢房,被抓了个正着。

在恐同情绪弥漫的集中营,断袖之癖乃是大忌。 为此,原上士擅自决定处死金本。 但仅仅是处死,远不够表达他的鄙夷,他还要用最下流的言辞,反复地羞辱金本。 更有甚者,他命令金本当众“演示”,情景重现。

眼看着金本就要屈服于原上士的淫威,向颤颤巍巍、惊魂未定的德荣爬去。 精通日语的英军俘虏劳伦斯(汤姆·康蒂饰)适时地站了出来,阻止了眼前的闹剧,也喊来了不远处的世野井。

世野井的出场,无疑是惊艳的。 当他身着武士服从容走来,那身姿挺拔、步履坚实的样子会让你觉得他是个天生的军人。 领袖气质无与伦比,男子气概毋庸置疑。

但在景别切至特写后,这份印象多半会有所转变—— 剑眉星目虽不乏英武、霸气,但也着实比想象中的来得俊俏得多,称之为“俊美”亦不过分。 反正,不管怎么看,世野井都和粗暴、强悍,吊儿郎当、喜欢挑衅,笑里还透着一股子狡猾跟猥琐的原上士不同。 他理性、精干,不苟言笑,不怒自威,是青年才俊,更是谦谦君子。

这场戏是个引子,勾勒出原上士和世野井的形象,描摹出军营里同性恋盛行的风气,也为后续的主线情节埋下了至关重要的伏笔。 但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迅速处理完金本一事后,世野井赶赴巴达维亚参加军事会议。 在那里,猝不及防地,他对被俘的英国陆军少校杰克·希利亚斯(大卫·鲍伊饰)一见钟情了。

在军事法庭上,我们得以知晓,原来孤军奋战的杰克是为保全无辜的村民才主动投降的。 审判的全程他都坚称自己无罪,没有一丝畏惧或让步。

杰克英俊的样貌第一眼就将世野井吸引,其后表现出的非凡胆识更叫他着迷。 于是,他当机立断,救下了杰克,并把他带回了战俘营。

在战俘营,世野井对杰克关怀备至,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当劳伦斯试图扶起倒在地上的杰克,反被金本教训。 他所做的是立刻冲上前去,愤怒地鞭打金本。 为了杰克,他可以暂时抛掉理智。

当他深夜跑去看望熟睡的杰克,也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不愿惊扰。 手下走近些,照照杰克的脸,确认无事,他就安心了。 看着杰克,他的目光可以变得温柔至极。

当劳伦斯说,他练习剑道时发出的叫喊声,让俘虏们感到不安了,他率先关心杰克有没有受到影响。 不论何时,他的心都在杰克那里。

此外,他还向劳伦斯“请教”了许多有关杰克的事。 从劳伦斯的口中,他了解到,杰克是真正的战士,一名战士中的战士。 然而,集中营逼仄、压抑的环境和根植于世野井内心深处的军国主义思想,绝不允许任何真挚、自由、个人化的情愫生长。 所以,即便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但悲哀的是,他仍会下意识地自我规训。 自我规训的手段说来荒谬,却是对武士道精神最忠实的贯彻—— 让金本在众人的注视下切腹自尽。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金本被介错人一刀斩首的同时,德荣也咬舌自杀了。 此后,剧情急转直下。 如果说杰克的出现,是在世野井死水般的心头掀起了微澜,种下了一颗象征着人性、私欲,以及一切美好杂念的种子。 那么,德荣的死亡就是把结局推向万劫不复的关键。

世野井此举引起了杰克的不满,他开始公然反抗世野井。 又是给被禁食的俘虏偷带馒头,又是采花、点蜡烛悼念德荣,又是大张旗鼓地带领大家高唱圣歌。 他竭尽所能,挑战日军的底线。 一气之下,世野井把杰克关了禁闭,也给劳伦斯判了死刑。

故事进展到这里还不算完,但已经足够“出格”了。 这部带有“同性”标签的战争片是如此地野心勃勃,以至于它的每一道讲述都孤注一掷、视死如归地冲撞着那根深蒂固,几乎是坚不可摧的禁忌。 (*前方剧透预警)

摆在明面上的,首先是世野井对杰克的爱恋。 这再明显不过了,就连他的勤务兵也看得一清二楚。 把杰克关起来后,世野井每晚依然会假借巡逻之名前去探望他,还送给他贴身的毛毯。

世野井的心思早已被他搅乱了。 所以,为了恢复原有的秩序,勤务兵带着必死的觉悟突袭了杰克。 但杰克没有死,世野井又救了他一命。 茫茫夜色下,当世野井挡在杰克的身前,让原上士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无异于将这份此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爱意正式地昭告天下。 这也许无关勇气,只是本能,但本能是不会说谎的东西。

我相信,那一刻,世野井一定也在杰克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原谅与救赎的种子。 果不其然,影片的最后,这颗种子结出了果实。 那是全片最震慑人心的那一幕。 是当心烦意乱、气急败坏、彻底失控、濒临崩溃的世野井即将处决拒绝交出武器专家名单的英军指挥官时,杰克走到他的近前,在他双颊烙下的惊世骇俗的吻。 这吻既包含着安抚的意味,也实现了对其失落灵魂的救赎。

世野井当然可以赤裸裸地憧憬杰克,不受旁人责难,只遭信仰折磨。 因为他是统领战俘营的军官。 但德荣不行。 他是俘虏,他是小兵。 他喜欢同性,可面对原上士的质问,却也只能拼命地否认。 不然,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种种细节都暗示着,他对金本是有感情的。 金本帮他包扎伤口,他说金本人好。 世野井鞭打金本,他试图阻拦。 看到介错人挥起长剑,他便跪倒在地,陪金本上了黄泉路。 但他至死也没能把心意说出来,他至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在当时的日本军营,同性恋确实是一大禁忌。 军国主义极度崇尚武力,战士们往往把同性恋倾向视为某种会削减男性气魄的事物。 在他们看来,诸如阳刚、神勇一类的特质都与同性恋统统无关。 所以,军队用强权压制同性恋,用酷刑惩罚同性恋。 在制度的惩戒下,同性恋群体自身也被强烈的羞耻感所困扰。

片中,世野井正是被那股道德上强烈的自我厌弃感,所挟持的可怜人。 让他惊慌失措、痛不欲生的并非感情的难以启齿,也非他人的冷眼相待,而是从心底滋生,又不断回流的厌恶和憎恨。 他的克制和伪装每秒钟都伤害着自己。 当这种痛苦实在无法承受,无以排解,他才转向外界,企图用无端的杀戮将体内的“淤血”倾泻而出。

如前文所言,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帮他悬崖勒马的是杰克的吻。 被亲吻的瞬间,他是喜悦的,也是羞愤的。 那两个吻,一个融化了他结冰的心,一个击碎了他笃定的信念。 他的身躯变得轻盈而柔弱,无力地向后倒去。 尽管有失体面,但好在得救了。 杰克压下了他蓄势待发的“恶”,用自身的毁灭给了他启示和解脱。

但如果你以为战俘营扼杀的只有爱情,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在立场的敌对和观念的冲突面前,任何发自真心的情感都难以维系。 友情,亦如是。 片中,原上士和劳伦斯在目睹世野井与杰克的禁忌之爱从萌芽走向凋零的过程中,也结下了深厚而复杂的情谊。 这虽是一条暗线,却直指原著的核心。

不同于世野井的默默无闻、眉目含情,这二人的交往相当直截了当,是通过几次闲谈呈现给观众的。 每一次闲谈的话题虽不尽相同,但总围绕着“羞耻”二字打转。 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一书中,详细解说了日本民族性格的矛盾性或曰两重性,并将日本的文化类型定义为“耻感文化”。 换言之,他们的高度自律、彬彬有礼、谨言慎行和不卑不亢的原始动力皆在于一个“耻”字。 但催生耻感的并非内心的准则,而是外界的规制。

其实,东方国家的社会大多由耻感文化主导,中国也不例外。 在意他人的评价,害怕自尊心受到侵犯,怀有极强的集体荣誉感是其主要特征。 在日本,尤其是二战时期的日本,战争对人的异化更使得以上诸种显露 无遗,以致病态。 正因如此,言谈中,原上士才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话题扯到“羞耻”上去。 喜欢男人,羞耻;求人帮忙,羞耻; 甘做战俘,卧薪尝胆,简直是奇耻大辱。

关于被俘后的做法,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 原上士觉得,自我了断是唯一正确、值得敬佩的抉择。 军事法庭上,陪审官也说过,日本军人宁肯牺牲也不愿投降。 所谓忍辱负重,不过是贪生怕死的借口。

但劳伦斯认为,寻死才是懦夫的行为。 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对于战争而言,赢家永远是笑到最后的那方。 这场氛围异常轻柔、温馨的深夜交心点出了影片的题眼之所在。 至此,我们终于明白,原著作者真正想要探讨的是东、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

而可贵的是,在此基础上,作为日本人,导演大岛渚还深刻地反思了日本民族的劣根性。 原上士说,自打17岁参拜了神社,他就把生命献给天皇了。 几乎每一个日本士兵都是这样。 在军队,所有人效忠天皇,严格遵循指令行事。 只有“集体”这个空泛而富于威慑力的概念,鲜活的“个体”并无生存空间。

正因极端强调和推崇“集体”的优先级,日本才为军国主义提供了温床。 集体的迷狂如同泥沼,把人淹没,没法逃脱。 哪怕是世野井这种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对西方文化颇有见地的英才也插翅难飞。

但和别人不一样,自始至终,他至少都在苦苦挣扎。 杰克到来前,他本就人性未泯。 他坚持以公正、平和的态度对待战俘,从不像原上士那样动用武力。

杰克到来后,他的欲念也被唤醒了。 每一次看望,每一回破例,还有被杰克牵动的每一丝心绪都成为其个体性凌驾于集体意识之上的表征,弥足珍贵。 他还畅想着,若能邀请战俘营的大家到他故乡的樱花树下赏花、饮酒,该是何等的美事。 此刻,他放下警觉,展露笑颜,放松的姿态是那么无邪。

在此意义上,教授稚嫩、别扭的表演倒是和角色的塑造相得益彰。 透出一股子浑然天成的灵气,也使影片看来棱角分明、毫无匠气。 大岛渚的这招险棋真可谓剑走偏锋、出奇制胜了。 总之,杰克大概也看出了世野井是值得拯救的人,才以吻献祭了自己,化解了僵局,赐给他新生。

唯独可惜,直到最后,世野井和杰克都没能得到一次好好对话的契机。 而让教授在电影配乐界大放异彩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也不是他们两个的主题曲。 这首哀伤、灵动,绝世出尘,充满日式古典风韵的电子乐最后一次响起时,二位主人公已然不在人世。 一切残忍便只好由叙述者接管,劳伦斯还得忍痛把故事讲完。

原上士说得没错,胜利又何尝不是一件沉重的事呢? 四年前的圣诞夜,他醉醺醺地赦免了翌日将被处死的劳伦斯。

一转眼,两人处境对调。 此朝别过,登上行刑台的就是他了。 只是这次,没人能给他退路。

影片的最后一帧就此定格在原上士眼泛泪光的面庞。 质朴、纯真,全然不见当初的油滑、暴躁。 想必,杰克的吻也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那么,愿上帝保佑你。 愿种子随风,播散到更远的地方去。

*本文作者:kiwi

 4 ) 《战场的圣诞节快乐》电影剧本

《战场的圣诞节快乐》电影剧本

日本电影剧本
编剧兼导演:[日本]大岛渚
翻译:俞虹
插图:周铮

昏暗的画面
房屋的怪模怪样的墙壁使人感到不知置身于梦境中还是在现实之中。蜥蜴吱吱地叫着。开门的响声把蜥蜴吓跑了。缕缕熹微的晨光投射进来,日本军曹原把头探进门里。
原:“喂!”
他的脸几乎完全是四角形,额头狭窄,有点象类人猿。只是那一双眼睛非常美,宛如上等翡翠,闪着温和的、炯炯的光辉。
原:“起床!劳伦斯!”
约翰·劳伦斯马上觉察到了,抬起身。
劳伦斯是英国中校。这里是爪哇岛山岳地带的日本军战俘收容所的军官宿舍。
劳伦斯:“(用相当流畅的日语)什么事,这么早,原军曹?”
原:“(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快点!”
劳伦斯敏捷地穿好衣服。
希克斯利不安地从床上起来说:
“他要干什么……”希克斯利不安地站起身来。
身材高大的希克斯利是英国空军航空队长,也是这个收容所的俘虏长。
劳伦斯:“走吧。”
原:“怎么!”(他看了看希克斯利)
希克斯利:“劳伦斯,不能唯唯诺诺地跟他走。”
劳伦斯:“因为我是联络官……”
原:“这小子说些什么?”(说着,他挥起手里握着的藤棍)
希克斯利:“行吗?劳伦斯。”
劳伦斯:“有什么办法呢,他觉得他让我去看看非常重要。(对原说)咱们走吧,军曹。”
原(对希克斯利)。“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劳伦斯!”
有一位军官感到不放心,说:
“我去看看。”
希克斯利:“好的。”
这位军官走到原的身前。
原的藤棍啪一下子向他脸上抽去。
希克斯利:“畜生!”
说着他扑到倒下来的军官身旁去。
俘虏军官们一个接一个起床。原傲慢地盯着他们向门外走去。

收容所院内
太阳还没有升起,一排排长条的兵营依然在沉睡着。
原和劳伦斯走着,他们身后跟着一个持枪的勤务兵。
劳伦斯比原稍稍落后几步,原的矮小身材会使人把他错看成孩子,而他的宽肩却几近正方形,没有后脑勺的头的后部简直象悬崖峭壁,两只长手臂快要伸到了膝盖,而两条腿却又短又粗。他迈着螃蟹般的横八字步,瞪着那双灰色的大眼睛向前走着。
门口,哨兵毕恭毕敬地给他敬礼。
前线的消息不断渐显又渐隐。
(字幕)1942 爪哇

刑场
劳伦斯一眼就看到,周围站满了士兵和文职、后勤人员的空地上趴着两个牺牲者。一个是金发的荷兰士兵,全身赤裸。另一个是朝鲜族后勤人员,脸相很精悍。他那裸露着的上半身和他的脸,全都鞭痕累累、血迹斑斑。
分队伍长:“立正!注目!敬礼!”
士兵们以敬礼迎接原的到来。
原大模大样地还礼。
分队伍长:“礼毕!稍息!”
原用恶作剧般的眼神看着劳伦斯,但旋即一本正经起来。
原:“劳伦斯,发生了一件前所未闻的倒霉事儿。不准备报告给大尉所长了,我一个人独自处理了。”
劳伦斯:“既然想保密,为什么让我来看呢?”
原:“万一需要的时候可以让你当个证人。还有……”
他说到一半停下来。
原:“发生了什么事,你明白吗?"
劳伦斯:“这个,这个荷兰士兵?”
原:“不是这小子。这家伙干活回来在一家院子前边偷了香蕉,只不过关了他一个星期禁闭而已。”
劳伦斯:“那么,是那个朝鲜族后勤人员?”
原:“当然哦。(发怒地)金本,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你说说看!你给这个英国军官说说看!”
金本什么话也不想说。
原(用藤棍挑起金本的脸):“金本,你不说,好啊!说!喂!你害臊说不出口吗?喂!喂!说!你这个混蛋!”
说着便用藤棍狠狠抽打起来。
金本在呻吟。
劳伦斯渐渐有点明白了,看了看原。
原(笑着):“你明白了吗,劳伦斯?这个坏蛋昨天夜里巡逻回来的路上,把那个小白脸荷兰兵的单人牢房锁打开,钻进去干鸟事去了。”
劳伦斯盯着他们两个人。
金本用他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看着原。
原(突然地):“金本,你是怎么干的来着?你小子玩手枪、大炮是外行,可你怎么能钻进那个小白脸的屁股里去哪?”
劳伦斯征住了。
原:“把绳子解开!”
两名士兵把捆金本的绳子解开。
原:“金本!你干给大家看!你干给大伙看!好啊,你还缩在那儿干什么?——好!你若是有种,你剖腹好了。按正规剖腹仪式办。”
劳伦斯:“原军曹,你疯了吗?!”
原(向劳伦斯):“啊,你也想看看剖腹吧。没见过剖腹就算不上见过日本人。”
他说着,露出会心的微笑。
劳伦斯:“我可不想看。你想让我讨厌日本人吗?”
金本:“(用凄凉的目光看着原)干就干!”
说着他就开始向荷兰士兵的方向移动。
荷兰兵哆嗦起来。
劳伦斯(用英语):“住手!”
他站到荷兰兵身前挡着他。
原:“劳伦斯,躲开!”
劳伦斯(用日语):“你为什么非得让他再受一次耻辱不可呢?”
原:“耻辱?人家钻他的屁股,他都不反抗,这种俘虏还有什么耻辱!”
劳伦斯(用英语):“想站起来吗?”
说着去帮助荷兰士兵。
原:“放手!劳伦斯。”
劳伦斯:“是荷兰士兵吗?”
荷兰士兵站稳了说:
“我叫德·约。卡尔·德·约。”
他说话的神情很痛苦。
劳伦斯:“好,我知道了。你坐下吧。(他帮助德·约坐下)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
德·约:“他起初来照料我的伤,整整三天,每天晚上对我都挺和气……可是昨天晚上,突然……”
这时,一阵尖利的练习剑术的吆喝声,划破了早晨的寂静。
劳伦斯(突然大声喊起来):“余野维队长!我是劳伦斯中校,您快来呀!队长,余野维!”
原一下子茫然失措了,但紧接着他便猛地挥起藤棍。
劳伦斯并没有停止叫喊。
这时,金本猛地从站在他身旁的士兵的腰间拔出刺刀,一下子刺进了小腹。
士兵们慌忙地去阻止他。
连原也惊呆了。
原:“闪开!”
说着,把士兵们推到一旁去。
原:“好!金本。本人给你当助刀(注1)。”
他拔出了军刀。
劳伦斯(用日语):“住手!”
他踉踉跄跄地想前去抱住原的腰。
原:“别罗嗦!”
一脚把劳伦斯踢开。
劳伦斯:“原军曹!”
原:“你好好看着吧!(于是高高举起军刀)南无阿弥陀佛……”
正当他要把军刀砍下来的瞬间,
植木:“队长驾到!”
原:“立正!”
提着木刀、穿着剑术服的余野维在勤务兵植木下士和八岛一等兵的随从下出现了。
原:“敬礼!”
士兵们向余野维敬礼。
原:“礼毕!”
余野维:“发生了什么事?”
劳伦斯(用英语):“原军曹想处死这个人。”
原:“劳伦斯!这是日本军内部的事!”
劳伦斯(用日语):“那你为什么把我领来?”
余野维(大喝着):“根据谁的命令处死他?”
原:“向您报告。这不是处刑。后勤人员金本对他所犯罪行感到羞耻,他自己想自杀。”
余野维:“怎么可以让他自杀?如果他有罪,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原:“这是出自武士的情面。”
余野维:“武士的情面?”
原:“是的。在执行勤务中因为事故死去的话,金本的遗族就可以得到抚恤金。金本的家属过着吃上顿没有下顿的饥苦的生活。”
余野维:“这个后勤人员犯的是什么罪?”
原:“请容我下去向您报告。”
余野维看了看由劳伦斯搀扶站着的德·约,又看了看金本。
余野维(霎时露出一种不高兴的表情):“原军曹,没有时间了。今天因为要参加军法会议,我得到雅加达去。等我回来再报告。为什么要把劳伦斯叫来?也等回来再说吧。”

策16军拘禁所
雅加达市内。大门前方正冲着市场,当地行人来往频繁。
余野维乘坐的吉普驶来。

司令部的门厅
余野维带着植木和八岛走来。
宪兵下士敬礼迎接。
宪兵下士:“我给您引路。”
余野维随宪兵下士走着。
余野维有一张会使人联想起禁欲僧侣的脸,光头,钩鼻子,吊眼梢。高个儿,后背伸得笔直,军服很合体、干净笔挺,长筒皮靴擦得锃亮。
下士敲司令室的门。
宪兵下士:“余野维大尉到。”
拘禁所长(声):“请。”

司令部
余野维:“我进来了。”
他走进来。
余野维站到坐在正面的拘禁所长(宪兵少校)面前,敬礼。
余野维:“大尉余野维奉命前来,听候本日军法会议审判官的吩咐。”
拘禁所长:“辛苦了。这是著名的身心保健专家余野维大尉。这位是本日的审判长藤村中校(他把上席的军官介绍给余野维)。”
余野维(向藤村敬礼):“我受命陪审。”
审判长:“拜托了。”
在旁座上的一位戴眼镜的军官站起来向余野维敬礼。
“我和您一样,司法中尉濑。”
审判长:“战局目前仍然没有什么转机。余野维大尉,你的工作还是一项满不错的差事。不必着急。”
拘禁所长(立起来):“今天的被告是一个很顽强的家伙。务请多加关照。”
说着,他向余野维敬烟。
余野维推辞了。

法房
金发、漂亮的被告塞里阿兹和他身旁的翻译,以及相当于检察官的司法大尉都各就各位。
书记:“审判官入庭!起立!”
中校、余野维、濑顺序入庭、就坐。这时,谁也没有看被告。
中校审判长翻看桌子上的文件,用纯事务性的口吻宣布。
审判长:“审理英国少校杰克·塞里阿兹的军法会议,现在开庭。(用英语)被告的姓名是杰克·塞里阿兹,没有错吧?”
塞里阿兹:“为什么?”
审判长(惊异地):“什么意思?”
余野维也首次抬起眼睛来看被告。
塞里阿兹瞟了瞟窗口。
濑(用英语):“你回答!你是不是杰克·塞里阿兹?”
塞里阿兹:“已经回答一百次了。”
塞里阿兹第一次完全睁开眼睛,逐个地看着三位审判官。
当塞里阿兹同审判官的目光相遇时,审判官立即把视线移开了。
只有余野维还在盯着塞里阿兹。
审判长(用日语):“有关证据的宣读省略了。由检察官量罪定刑。”
余野维怀着不寻常的热心继续凝视着塞里阿兹。
检察官(宣读量罪定刑书):“被告杰克·塞里阿兹是英国陆军少校,但他在荷属印度尼西亚的联合部队投降以后的昭和十七年(注2)八月十日前后,率部四人共同在爪哇岛斑纳姆的内陆偏僻地方乘降落伞着陆,展开游击作战。特别是在昭和十七年十月十六日从帕拉布汉拉托港到斯卡布姆中继站途中的密林中,他们袭击了日本军的输送队,将资金、物资、弹药抢夺而去,并将输送队队员上等兵田畸勇等二人打死,将泽藤正弦军士以下四人打伤。根据军法第二条一款和同军法第五条一款的惩治条令,对该犯处以死刑。”
塞里阿兹面无表情地听着翻译在他耳边小声转达的话。
审判长(用英悟向塞里阿兹说):“你有什么要申述的吗?”
塞里阿兹:“我是无罪的。我不是犯人,我是英国皇帝的士兵。一个月前,我响应日本军的劝告,从桑布尔山上下来,向日本军内海上校投降。我在斯卡布姆被关进监狱,过了三天以后,就受到伊藤大尉的审讯。他问过我姓名和在部队的职务,我都自报过了。奇怪的是,那位军官竟然说‘这是真实的吗?’我回答他说‘当然了,我是英国军人呀!’”
濑(英语):“你没有用假名字吗?”
塞里阿兹:“我倒想听听您的高见,一个要死的人为什么用假名字?”
濑:“日本的士兵是会用的。日本兵宁可选择死也决不愿投降。”
塞里阿兹:“我不是日本人!”
濑:“你为什么拒绝向审问你的军官谈你自己的事?你应当交代你过去干了些什么。”
塞里阿兹:“我的过去是我自己的事。”
余野维看着塞里阿兹。
塞里阿兹也看了他一眼。
审判长(一边看着调查报告):“你投降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塞里阿兹:“就是刚才宣读的那些。因为村子里卖给我米的人全都被杀了,我受到了威胁。”
审判长:“那时候你手下有多少人?”
塞里阿兹:“一个人也没有。”
审判长(拍桌子):“撒谎!”
塞里阿兹:“我没有撤谎!袭击输送队的时候,确实有四个人。不过他们都被杀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濑:“你想要指挥当地的居民,这你是知道的。我们迟早也会发现的。你为什么不交代?”
塞里阿兹:“根本不存在我指挥当地居民的事。为什么不给我派辩护人?你们这里搞的算是什么审判?一塌糊涂。”
余野维的注视使塞里阿兹也感到有些奇怪了。
审判长(对书记用日语说):“被告的这一段发言不必作记录。”
余野维迅即向审判长投去抗议的目光,但他马上又以极度困惑的表情看着塞里阿兹。
余野维:“审判长,我想提几个问题,可以吗?”
审判长:“噢。”
余野维站起来,走到塞里阿兹面前。
余野维(用英语):“这可是个生与死的问题呀。塞里阿兹少校。”
塞里阿兹对他说的一口漂亮英语感到很惊讶。
余野维(愤怒地):“根据检察宫的起诉,你是在爪哇空降的。谁,谁下的命令?”
塞里阿兹:“我接受的是印度总司令官的命令。”
余野维:“爪哇指挥官的命令吧?”
塞里阿兹:“我是八月到爪哇的。爪哇的指挥官在三月就投降了。这您是知道的吧,队长……”
余野维:“我是余野维大尉。(用日语)审判长,这个人如果是接受现在仍在抵抗的印度总司令官的命令进行战斗的话,那么我认为我们只能把他当作正规交战行动的俘虏来看待。”
濑:“但这没有任何证据。”
余野维:“我倒是相信这个人讲的……(又用英语对塞里阿兹说)审讯的时候问了你些什么?一定问过你五人游击队的背景是什么这个问题吧?”
塞里阿兹(微微一笑):“他们怀疑我是爪哇岛大规模登陆战役的尖兵。他们让我说出时间和地点。”
余野维:“以后呢?”
塞里阿兹(小声地):“我说你们都是些蠢货。”
余野维(没听清):“什么?”
塞里阿兹:“我说你们都疯了!”
余野维:“那么后来呢?”
塞里阿兹:“后来?他们不再给我东西吃,开始打我。”
余野维:“有拷问你的证据吗?”
塞里阿兹并没有摆架子,脱下衣服,裸露着上半身让他们看。
健美的肌肉上有好些条令人不忍看的伤痕。
余野维:“把衣服穿上!提问完毕!”
说着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审判长(日语):“现在开始就最后判决进行磋商。”
说完就起身离去。
翻译:“退庭进行磋商。”
塞里阿兹目送着余野维离去。
余野维头也不回,一下子就走开了。

法庭
塞里阿兹和翻译在等待着他们磋商结束后回来。太阳逐渐升高,房间比先前稍稍暗了一些。
翻译(英语):“磋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是判枪决吧,不过,最近以来,日本军人都挺喜欢用日本刀斩首咧。”
说着便在塞里阿兹身边走起来。
这时,随着开门的声音,书记进来了。
书记跟翻译耳语了几句。
翻译向塞里阿兹走过去。
翻译:“判决延期了。以后再行通知。”
塞里阿兹突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伏到桌子上。

单人牢房
打开锁,进来两个卫兵。
塞里阿兹坐在床上。
卫兵:“站起来!”
塞里阿兹把帽子当洗脸架,做着抹肥皂泡的姿势,然后又去磨并不存在的剃刀,开始做刮胡子的动作。
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象是说他是不是发疯了。
塞里阿兹(装作理发室的伍长):“今天是理发的好日子啊!(又变成塞里阿兹本人)是啊,伍长,您家里有人在故乡等着您吧?(再装作理发员)我有老婆,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少校先生呢?”
塞里阿兹又开始装作吃饭的样子。
但,突然间,他好象有什么再也忍受不住的事情似的,用手捂着脸哭了。
塞里阿兹从新开始他演的那一场哑剧。
塞里阿兹(装成侍者):“想喝茶吗?(又变成塞里阿兹本人)谢谢,要一杯。”
于是他做着喝茶的动作。
塞里阿兹又作出饭后吸一支烟的动作,他把并不存在的香烟头用脚踩灭了,站起来,走出牢房。

卫兵驻地
伊藤宪兵中尉早已在这里等着了。
旁边站着卫兵。
塞里阿兹由两名卫兵押来。
卫兵:“人已带到。”
宪兵中尉点点头站起身来,轻蔑地把塞里阿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最后直盯盯地看着他的脖子,突然大声笑起来。
宪兵中尉(拍着塞里阿兹的脖子,用英语说):“怎么样,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塞里阿兹:“大体上知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宪兵中尉霎时间愣住了,收敛住笑容看着塞里阿兹,紧接着便狂怒地把塞里阿兹打倒了。
卫兵们一齐哄上来踢着倒下去的塞里阿兹。
宪兵中尉用军刀柄敲击了塞里阿兹两三下。

刑场
在铁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嘎声中,以伊藤宪兵中尉为首的一群人拖着塞里阿兹出现了。
正面站着的是由副官和书记陪同着的拘禁所所长,他的两旁有六名持枪的日本兵。
宪兵中尉(向所长敬礼):“这是一个顽抗到底的家伙。”
所长(用英语):“判决有罪,死刑。现在立即执行。”
宪兵中尉:“(向卫兵们)准备!”
卫兵押着塞里阿兹走向处刑柱。
塞里阿兹(甩开卫兵的手):“用不着你们帮忙。”
宪兵中尉(对卫兵):“放开他!”
卫兵们离开塞里阿兹。
塞里阿兹:“走路吗,已经练了许多年啦。”
说着他摇摇摆摆地走到处刑柱前边。
这时,伊藤宪兵中尉等人也各就各位。
卫兵们打开塞里阿兹的手铐,把他捆在处刑柱上。
宪兵中尉:“准备射击!”
日本兵在塞里阿兹前面站好一横排。
卫兵想给塞里阿兹蒙上眼睛。
塞里阿兹:“没有必要!”
所长(用日语):“蠢货!你说什么?!(用英语)蒙眼睛不是为了你。那是为了射击的士兵!”
塞里阿兹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士兵们。
不过,当士兵想要去蒙他的眼睛时,他又再一次激怒地晃着脑袋。
所长(用日语):“好吧!就那样算了!”
宪兵中尉:“执行!”
宪兵伍长:“屈膝射击,枪举起!”
士兵们举枪。
宪兵伍长:“瞄准,射击!”
射击。硝烟飞扬。
然而,塞里阿兹依然和原先一样站在那里。
塞里阿兹:“多残忍!”
余野维从塞里阿兹背后慢慢走近。

大门旁边的驻地
原正在美滋滋地睡着午觉。
劳伦斯敲地板,敲了好几次。
劳伦斯(用日语):“原军曹,原军曹!”
原(猛然大睁开眼睛):“劳伦斯——?你小子为什么打搅我睡觉!”
劳伦斯:“请原谅。”
原:“(嘻嘻笑了),我刚刚在满洲的妓院里爬到玛琳·黛德丽(注3)的肚子上。什么事?”
劳伦斯:“我要跟你说点秘密。”
原向后勤人员递了一个眼色,让他们下去。
原(看着站在劳伦斯身后的德·约):“这小子干什么来了?”
劳伦斯:“你不能把他拨到司令部去吗?希望你保护他一下。”
原:“为什么?”
劳伦斯:“伙伴们都知道这家伙的事了。”
原(发怒):“不是告诉你别说出去嘛!”
劳伦斯:“我没说出去。不过,还有十儿名日本兵和后勤人员在场。”
原:“你是说日本兵说出去的吗?”
劳伦斯:“也许后勤人员说出去的吧?反正这家伙的事大伙都知道。你还不明白吗?”
原:“明白了。你是说所有的人都想来钻钻这小子的屁股是吗?恐怕英国人全都搞同性恋吧?”
劳伦斯:“蠢话。我是要你帮忙。”
原:“日本军人可不要敌人帮忙。(向德·约)你搞同性恋吧?”
劳伦斯(用英语):“他说你搞同性恋。是吗?”
德·约:“不是的。”
劳伦斯(用日语对原说):“他说你搞错了。”
原(笑着):“你们害怕同性恋。武士可不害怕同性恋。”
劳伦斯:“战争加强了男人之间的感情。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搞同性恋。”
原:“你们这帮人不是士兵。只不过是俘虏罢了。所以你们也不能用纪律约束自己。你就来求咱帮一把了!不知羞耻哟!”
劳伦斯:“原军曹,我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这时哨兵跑了过来。
原:“什么事?”
哨兵:“从宪兵队送来一名俘虏军官。”
原`对劳伦斯):“又增加了一个搞同性恋的。”

收容所的大门
宪兵军曹带着两名宪兵把塞里阿兹押送来了。
塞里阿兹在宪兵军曹身后痛苦地站着。
原带着哨兵走到宪兵军曹面前。
劳伦斯和德·约在后边注视着。
宪兵军曹:“宪兵军曹佐久间秀六从第16军宪兵队总部押送俘虏一名,请接收。”
原:“雷巴克申巴特俘虏收容所军曹原玄五,接收俘虏一名无误。”
宪兵军曹和两名宪兵敬礼后离去。
原(对塞里阿兹):“军官的姓名?”
后勤人员:“翻译。”
塞里阿兹:“杰克·塞里阿兹。英国陆军少校。”
劳伦斯惊叫起来。
劳伦斯:“塞里阿兹?杰克·塞里阿兹!?你就是“机关枪杰克”吗?这是怎么回事呀!”
塞里阿兹(觉察到对方):“早安,中校。”
当他刚要往前走的一瞬间,就摇晃着当场倒下去了。
劳伦斯:“杰克!”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奔了过来。
哨兵队的伍长窜上来挡住了他。
哨兵伍长:“站住,你!”
接着就动手揍起来。
在这一刹那。
“住手!”
余野维突然进来了。
原:“立正!”
全体立正。伍长也在敬礼。
余野维走了过来。
余野维(对伍长):“立正!”
伍长停止敬礼,直立不动。
余野维急促地喘着气。
余野维:“嗬!”
他吆喝了一声,同时用手里的鞭子抽打伍长。
德·约(英语):“别打了!住手吧!”
余野维凶狠地抽打着,伍长有点站不住了。
余野维总算不再打了,但他仍旧脸色苍白地在急促地喘息着。
这时,他突然回头看了劳伦斯一眼。
余野维(英语):“你!军官!你!你认识这个军官(指着塞里阿兹)吗?”
劳伦斯:“认识。我们一起在利比亚作过战。是和德国人交战。”
余野维:“原!立即送到医务室。”

司令室
余野维凝视着窗外,一语不发。
劳伦斯很焦急。
余野维(英语):“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容易接近吗?”
劳伦斯:“不完全是那样。(露出一种仰慕之情)”
余野维(他看着劳伦斯,神情变得凶起来):“做为一个军人呢?”
劳伦斯:“那是最优秀的了。第8军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机关枪杰克’,怎么翻译好呢?……很难找到恰当字眼……总之就是士兵中的士兵的意思吧。不过,您为什么要打听他的事呢?”
回答劳伦斯的是一阵不可理解的沉默。这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原(声):“我是原。”
余野维:“进来。”
原走进来,敬礼。
余野维(好象怪罪原似的):“医生说什么啦?”
原(迷惑不解地):“噢,我没和医生讲话,把他送到医务室就立即……”
余野维:“笨蛋!(对劳伦斯,用英语)劳伦斯,你要尽快让这位军官康复!这是命令!”
劳伦斯:“余野维大尉。我不能接受照顾病人的命令。”
余野维:“这是命令!我会派给你日本军的医生。”
劳伦斯:“他已经没有希望了吧?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
余野维:“原,你去派医生。”
原:“是。”
原走出去。
又有敲门的声音。
八岛(声):“我是八岛。”
余野维:“好的!”
八岛:“我把俘虏长带来了。”
余野维:“好的,让他进来。”
希克斯利走进来。看了看劳伦斯。
希克斯利:“劳伦斯!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和部下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你和日本人在一起的时间长吧?”
余野维(英语):“是我叫他来的。我想向你要一份俘虏人员中的军器和枪炮专家名单。”
希克斯利:“国际法上并没有规定,可以要求我提供与敌人合作的情报!”
余野维(发怒):“这里不是北非,我们也不是德国人!这里不存在日内瓦公约!如果你不服从我的命令,我就撤换你。”
希克斯利:“撤换?怎么一回事?(看着劳伦斯)换谁?”
劳伦斯开始懂得了余野维的意图。
希克斯利(对劳伦斯):“他说些什么?如果你知道,你应该告诉我。”
劳伦斯:“不知道。”
希克斯利(对余野维):“您答应过要改善我们的伙食。”
余野维:“你们跟我们吃的是一样的伙食,你给我开专家名单。”
希克斯利:“办不到!”
他满怀愤怒地看了劳伦斯一眼,大踏步地走出去了。
劳伦斯:“余野维大尉,你应该理解希克斯利。他是一位体面的人。”
余野维:“‘他们大伙全都是体面的人’。我要再选一位体面的人。”

收容所的大门
希克斯利在从司令部返回途中,发现了做工回来的俘虏们的队伍,随即停下脚步。
太阳正在下沉,在斜射的阳光中,这支一眼望不到头的、无精打采、步调不一的扛着铁锹的俘虏们的队伍,显出一副凄惨的景象。
当队伍走过来的时候,劳伦斯也从司令部回来了。
希克斯利和劳伦斯并排走着。
劳伦斯:“你怎么了?”
希克斯利:“要我们队的名单……我们跟他进行拖延作战!那个年轻的东条是不会料到的。你认为怎么样?”
劳伦斯:“日本人还不至于蠢到那种程度。”
希克斯利:“约翰,那些家伙们也会知道他们的战局在恶化。几个月以后就会见分晓的。”
劳伦斯:“既然如此,我们在这段时期里岂不更得好好活着吗?你应当稍微听听我的话。我是很了解日本人的。”
希克斯利:“我也了解他们。那些家伙是敌人。而且……你是英国军人。”
劳伦斯:“你说两个月就可以见分晓。然而这帮家伙却打败了俄国人。”
希克斯利:“是啊,你是哪个学校的?”
劳伦斯:“曼彻斯特。”
希克斯利好象要说“真不简单”,但他只瞪了劳伦斯一眼就快步离开了。

病房兵营
劳伦斯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和往外抬俘虏尸体的人们打了个照面。
劳伦斯走进诊察室。
劳伦斯:“给塞里阿兹看病的是哪一位?”
“是我。”
一位身材高大的澳大利亚医生回答道。
劳伦斯:“情况怎么样?”
医生:“这么顽健的体格我还没见过。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就死了。”
劳伦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复原?”
医生:“我给他打了镇静剂让他睡觉。大概得躺两个礼拜左右。”
劳伦斯:“医师长呢?”
医生:“我去叫他。”
医师长和大家讲着。
医师长:“各位请注意。这是劳伦斯中校。他从今天晚上开始,暂时一段时间都要在这里过夜。”
有人嘘嘘地吹起口哨来,好象很不平。
“果然如此。”
也有的人说:
“军官和搞同性恋的!”
发出各种各样的奚落声。
笑声四起。
劳伦斯笑着向摆在角落里的床边走去。
德·约没有笑,不安地从床上坐起来。

病房
夜。在月光的映照下,有一个人影走近门口来。
这是原。
原走进屋子里以后,用手电筒逐个照着一张张床铺往前走着。原的奇特的体形使他的举动显得分外奇怪。
原(小声地):“劳伦斯,劳伦斯……”
他在叫着。
他的手电筒的光照着正在熟睡的劳伦斯的脸,原走近他身边。
原:“今天来的那个军官在什么地方呢?”
劳伦斯(仍在睡梦中似的用日语说):“原军曹。”
原:“他在哪儿?”
劳伦斯:“总该在睡觉呗。”
原:“你带我去。”
劳伦斯往塞里阿兹的床铺走去。
原跟着他。
当原来到塞里阿兹床前时,他用手电筒照着。
电筒的光是正面照射的,所以塞里阿兹的眼睛动了一下。
劳伦斯急忙用手推了一下电筒,把角度改变了。
原:“这家伙既然是那么了不起的一个军官,为什么要当俘虏?”
劳伦斯:“与其说是当俘虏,不如说是投降了。”
原:“队长阁下……”
他刚一说,劳伦斯就发出“嘘”声制止他,让他坐到旁边的床上去。
原(坐到床上):“队长阁下为什么想让这个家伙当俘虏长,我真弄不明白。你知道其中的奥秘吗?”
劳伦斯:“不知道。”
原:“劳伦斯,你总该知道的。回答我!”
劳伦斯:“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当领导人的材料吧。”
原(声音很低,然而却很激烈):“劳伦斯,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要是死了,我就会更喜欢你。象你这样的军官为什么能忍受这样的耻辱?你为什么不自杀?”
劳伦斯:“我们并不把这叫作耻辱。当俘虏是运气不好。我们也并不喜欢当俘虏。我们想逃跑,然后再同你战斗。”
原:“你撒谎!强词夺理!”
劳伦斯:“不,我们想取得最后的胜利。这个收容所并不是最后的结局。我们不想走怯儒者的道路,我们才不自杀。”
原:“你们只不过怕死罢了!我可不一样。”
劳伦斯:“嘘,你想把病人吵醒吗?”
原:“咱17岁就自愿参军,头天晚上参拜了村里的神社,从那以后咱这个原玄五么,就把命献给国家了!”
劳伦斯:“嗯。不过,你并没有死啊!”
这时,塞里阿兹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原和劳伦斯都感到很突然地看着他。
塞里阿兹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是原的脸。
塞里阿塞的目光凝滞了。
劳伦斯(走到他们两人之间,用英语):“不要紧,杰克。我是劳伦斯。你是安全的。”
塞里阿兹看着原。
劳伦斯:“原军曹不会伤害你的(看着原)。原军曹不会伤害我们两个之间的任何人。”
塞里阿兹:“到底为什么,余野维那么热心帮助我?”
劳伦斯:“不知道。”
原:“什么?他说什么?劳伦斯。”
原看着塞里阿兹。
塞里阿兹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原。
塞里阿兹:“一张滑稽的脸……不过,眼睛挺漂亮……”
说着,他的眼睛好象被原的眼睛给吸住了似的闭上了。
这时,传来了有人走进病房的脚步声。
由医生(澳大利亚人)带路,余野维走了进来。八岛跟在他后面。
开头,劳伦斯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原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抱住劳伦斯的肩膀藏到床的黑影里去。
在医生的指引下,八岛向塞里阿兹的床铺走过去,他用手电筒照射着又走了两三步。他本来以为余野维会同他一道往前走。然而余野维却没有再往前走,他停住了。
这时,余野维示意八岛继续往前走。
八岛往前走。
强光照到了塞里阿兹的身上。
塞里阿兹动弹了一下。
余野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塞里阿兹。
抱在一起的原和劳伦斯,他们屏住呼吸悄悄窥视着。
余野维将视线从塞里阿兹身上移开,压低嗓音对医生说(英语):“快点治好!快点!”说着就调头走开了。

收容所的全景
拂晓。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最初的几道晨曦却己射进来了。
这亮光好象是暗号似的,随着它从远处传来两三声尖锐的喊叫声。

翻房
敏感的病人们恐惧地注视着窗外。
塞里阿兹已经醒来,他在倾听着喊叫声。
劳伦斯站起来走到塞里阿兹床旁。
劳伦斯:“不要紧吧?”
这时,一声尖叫象爆炸似的响起来。
塞里阿兹:“这是什么声音?那些家伙想干什么?”
劳伦斯:“他们想超越人类而走近神。他们是在过去当中活着的。”
塞里阿兹:“神在救他们啊,劳伦斯。(他听着那激烈的喊叫声)是余野维大尉的声音。”
劳伦斯:“他的声音简直象悲鸣,自从你来这里以后。”
塞里阿兹:“心里有话说出来不就完了吗。”
劳伦斯:“我觉得他这就是在说哪。”
塞里阿兹:“他和我都站在同一架梯子上啊。”
尖锐的喊叫声:“啊!”
德·约大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恐怖地望着窗外,急忙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劳伦斯(走过来):“没事吧?”
德·约:“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司令部后面的剑道场
余野维跟八岛作对手,用真正的剑在练习古武道的基本功。
余野维的锋利的剑在发光。
八岛在迎击。
两个人在捕捉进攻的机会。
余野维在发出呐喊的同时猛烈击出一剑。
八岛好不容易才挡住了。
两个人退下去收好剑。
八岛的额头上渗出了血。
八岛:“我没接好,实在抱歉。”
余野维:“不要紧吧?”
八岛:“不要紧。”
原和植木来了。
两个人敬礼。
余野维:“什么事?”
原:“您正在练剑实在对不起。因为您最近练剑稍稍剧烈了些,植木有点担心。”
余野维看着原,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原:“再说,刺耳的喊声,让俘虏们心神不定。劳伦斯来了,他非正式地提出希望您多加关照。”
余野维(想了一下):“劳伦斯来了吗?”
原:“他在那儿等着哪。”
余野维:“好吧。”
说着他走出剑道场。
原、植木、八岛也跟着走了出去。
余野维在练剑场外边的墓地上和劳伦斯一道走着。
原跟随着他们,保持着一段短的距离。
余野维(用英语单刀直入地):“练剑的喊叫声使俘虏们有些动摇,是真的吗?”
劳伦斯:“是真的。”
余野维:“你本人动摇了吗?”
劳伦斯:“有些焦躁,但是并没有动摇。不过,病人……”
余野维:“那位病着的军官也是吗?”
劳伦斯:“塞里阿兹少校吗?他也有些焦躁。”
余野维(安下心来):“我并不想让俘虏们感到不安。”
劳伦斯:“谢谢,余野维大尉。”
余野维扫视着周围。
余野维:“如果我能在樱花树下的粉红色花瓣下宴请你们大家,该多么惬意啊。”
劳伦斯:“给我留下最深刻记忆的是雪。被雪覆盖着的树木。”
余野维:“那一天也是在下着雪。”
劳伦斯:“哪一天?”
余野维:“您不知道吗?1936年2月26日。”(注4)
劳伦斯:“啊,那一天。我正在东京,大尉先生也在东京吗?”
余野维:“不,我已在3个月前被调到满洲去了。我没在起事的现场。”
劳伦斯:“您后悔了吗?”
余野维:“同志们都被处决了。我却活下来了。”
劳伦斯:“明白了。您就是那些青年军官当中的一个呀。”
余野维凝视着劳伦斯,突然转向原。
余野维:“原!”
原:“是。”
余野维:“今天9点钟,执行金本的死刑。剖腹。命令希克斯利以下全体高级军官到场。被害者也到场。(用英语)劳伦斯,把那位病着的军官也带来。”

禁闭室后面的刑场
在正面的佛像前坐着的是金本。右侧是希克斯利和俘虏代表,左侧是原和日本兵。
整装的余野维在植木和八岛的随从下走来。
分队长:“立正!向所长大尉阁下敬礼!向右看!”
士兵们在敬礼,俘虏们也用各自的方式敬礼。
分队长:“向前看!”
余野维一面答礼,一面在俘虏中好象要找某个人似的巡视着,他看见了劳伦斯。
余野维(英语):“劳伦斯,那个有病的军官呢?”
劳伦斯:“医生不让来。”
余野维:“是你不让来吧?”
劳伦斯:“情况不太好。”
余野维(露出失望的表情):“被害者在场吗?站到前边来。”
德·约站到队列前。
希克斯利:“我是受命前来的。不过,我们并没有看这样的处刑的义务(他看着余野维)。如果您还有一点点人性的话,就请您允许我们离开这里。”
余野维:“没有勇气看剖腹的人可以把眼睛闭上,也可以向后转,但是不允许离开这里!”
希克斯利:“联军的军官们,在敌人面前是不准向后转的!”
余野维看着原。
原默默地示意开始。
助刀的伍长用水洗军刀。
伍长举起军刀。
伍长:“可以了。”
金本猛力将短刀刺进左腹部。发出了呻吟声。他呻吟着将刀按下去向右侧剖去。
伍长:“把头扬起来!”
伍长挥起军刀砍下去。
然而没料到就在这一瞬间金本向前移了一点,所以刀砍到了肩膀的骨头上。
金本:“啊!”
伍长(慌乱地):“混蛋,扬起头!”
于是他又砍了第二下,这次又砍到肩头上了。
金本向后仰去。
原:“混蛋!”
原把伍长推倒,拔出军刀。
两名士兵按着金本的身躯。
德·约吓得惊叫一声,从他的口中露出了舌头。
金本:“(哀号声!)”
原将军刀砍下去。
金本的死前的绝叫声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德·约的身体也瘫倒了。
劳伦斯和俘虏军官们都跑过来。
德·约的嘴角淌出了鲜血。
劳伦斯:“糟了!咬住舌头了。”
军官:“让他趴下!”
另外一个军官:“咬住了!”
余野维走近前来,看着。
余野维(日本话):“死得漂亮。原,鸣礼炮致意!”
原走到日本兵队前。
原:“四号以下三名,准备礼炮,上子弹。”
三名士兵在上子弹。
希克斯利(对劳伦斯):“走吧。”
周围的四五个人把德·约的遗体抱着举起来。
劳伦斯:“还没结束。”
余野维:“我们要表示敬意。”
希克斯利(对劳伦斯):“你总袒护日本人。”
希克斯利等人无视余野维和劳伦斯的阻拦离开去。
余野维(向日本兵们):“抓起来!”
日本兵飞跑到希克斯利等人的前边,举起枪。
余野维:“你们完全不想表示敬意吗?连对自己部下的士兵也不?”
劳伦斯:“余野维大尉,您错了。”
余野维:“在发表以前,不准将今天的处决和这位士兵的死泄漏出去。”
希克斯利:“为什么?如果您是正确的就无须隐瞒。”
余野维:“必须等正式发表!那才是正确的方法。我是正确的。劳伦斯,我不正确吗?”
劳伦斯:“余野维大尉,您错了。不,我们大家全都错了。”
余野集(大怒):“作为惩罚,收容所全体成员今明两天停止工作,兵营内禁止饮食,实行48小时‘修行’。纠正精神上的萎靡不振!好了。”
他说完后立即转身快步走开了。
希克斯利(对劳伦斯):“‘修行’,这是怎么回事?”
劳伦斯:“那是日本人用来纠正懒惰的一种方式。”
希克斯利:“懒惰?!不是开玩笑吧?”
劳伦斯:“好了,你听我说,他指的是精神,他想用停止饮食的办法,给我们的懒惰中断营养。”
希克斯利:“他怎么会相信这种无聊玩意儿?!”
劳伦斯:“他也未必相信!不过,也许你会奇怪的是,如果我们停止饮食,余野维也会停。”

收容所的全景
传来病房兵营里点名的声音。

病房兵营
病房中正在点名。
点名人:“菲赞特!”
菲赞特:“有。”
点名人:“米尔斯!”
米尔斯:“有。”
点名人:“伊巴特逊!”
伊巴特逊:“肚子瘪了。”
点名人:“阿达姆斯!”
阿达姆斯:“有熏肉蛋就好了。”
点名人:“巴库斯塔!”
巴库斯塔:“请给点牛排和羊肉饼吧。”
笑声在患者们中间扩散开来。
在点名人的身旁站着的后勤人员面露愠色,但是由于劳伦斯也在笑着,他也就再没说什么话。然后用鳌脚的英语说。
后勤人员:“再忍耐十二三个钟头就行了。”
他也只说到这种程度。
点名人:“马克利!”
马克利:“能给点威士忌吗?”
点名人:“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给两份!”
点名人:“德·约!”
正在大声笑着喧哗着的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后勤人员向点名人说:“叫下一个!”
这时有一个人说:“他死了!”
“死了!”
“死了!”
人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了。
后勤人员(慌张地):“没有死。过两三天就回来。”
有一个人说:
“德·约被杀死了。”
这句话几乎是低声细语的独白。
后勤人员紧张起来,挥起他手中的棒子。
劳伦斯举起手制止了后勤人员。
后勤人员放下了棒子。
劳伦斯(用日语):“谢谢。”
后勤人员(对点名人):“下一个!”
点名重新开始。
点名人:“克雷格!”
克雷格:“有。”
点名人:“斯密斯。”
斯密斯:“有。”
点名人:“塞里阿兹!”
没有人回答。
劳伦斯向塞里阿兹的床位走过去。
劳伦斯:“到哪儿去了?”
邻床的人回答说:
“他说马上回来。”
后勤人员:“塞里阿兹少校一名行踪不明。”
劳伦斯:“他不会不回来的。就讲全体人员没有异常好了。”
后勤人员:“那样不成。不能不报告!”
说着就要往外走。
劳伦斯:“请等一下。”
说着就拉住了他的手腕。
后勤人员满脸怒气,甩开劳伦斯扯着的手腕跑开了。
这时,塞里阿兹从入口夹着一个装满鲜花的篓子进来了。
后勤人员(对劳伦斯):“他是塞里阿兹?”
劳伦斯(用日语):“是的。”
后勤人员(对塞里阿兹):“那些花是怎么回事?”
塞里阿兹:“吃的东西呀!”
后勤人员:“是吃的东西!?”
说着气愤地走了出去。
塞里阿兹:“想要白花,但是没有。”
劳伦斯拿起一朵花。
劳伦斯:“是为了德·约。”
塞里阿兹:“劳伦斯,你说点什么吧。”
劳伦斯把花供在德·约的空床上,从马太福音第6章第9节开始背诵。
劳伦斯:“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注5)
塞里阿兹把花递给患者。接着他把手伸进篓子底上一个接一个地拿出馒头递给患者。
患者惊呆了。
塞里阿兹又向下一个患者送花和馒头。患者兴奋得叫出声来了。
塞里阿兹:“嘘!”
他不准他出声,又接着一个个递下去。
有一个患者喊着:
“再给我一个吧。”
这个声音使劳伦斯回头看了一眼走过去。
劳伦斯:“杰克,你在干什么?!如果不遵守‘修行’……”
希克斯利从窗口往里面窥视。
希克斯利:“做这种事?”
劳伦斯:“是我许可做的。病人需要吃东西。”
希克斯利:“你变了。‘修行’怎么办?这花是干什么的呢?”
劳伦斯:“献给德·约的。”
患者们唱着赞美歌走过去献花。
塞里阿兹(对希克斯利):“不是他许可的。这是我的主意。”
希克斯利:“嗬,是吗?劳伦斯,我有话跟你说。”
劳伦斯走到窗口去。
希克斯利:“余野维想要调换俘虏长的计划(他看了塞里阿兹一眼)你知道吗?”
劳伦斯:“听说过。”
希克斯利:“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劳伦斯:“因为那只不过是私下议论而己。”
希克斯利:“你讨厌我吧。”
劳伦斯:“是余野维讨厌你。”
希克斯利:“劳伦斯,你是聪明还是愚蠢,我还没有看透。不过,我要跟你说一点。想让我答应开列军器专家名单,绝对办不到。明白吗?”
劳伦斯:“啊。”
希克斯利:“另外,我也不会辞掉俘虏长的职务。你对余野维讲好了。我决不辞职!”

剑道场兼审讯室
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的房间,余野维一个人在那里坐着。他在盘腿打坐,胡子长长的,看起来象个病人。

收容所的大门
劳伦斯从病房兵营返回军官宿舍。
原率领一分队的士兵跑步前来,原叫士兵们散开。

病房
正在唱着赞美歌:“赞美我主耶稣。”
患者甲(从窗口往外看):“检查的来了!”
好几个俘虏把没有吃完的馒头急忙藏起来,赞美歌也停下来了。
塞里阿兹:“别浪费掉。吃吧。责任由我负。继续唱呀。”
塞里阿兹唱起来。
有两三个人随着他唱,但是由于塞里阿兹五音不全,他们都笑着停下来了。
塞里阿兹:“继续唱!”
塞里阿兹又一个人继续唱下去。
但这次没有人跟他唱了。他好象嘲笑自己人无能似地苦笑起来。
而当他的笑声中断时,大家注意到了摆在德·约床上的花和圣经。
有一个人站起身来说:
“得把德·约床上的花收起来。”
塞里阿兹:“不行。就这样摆着好了。”
说着他便走过去,象要守护德·约的床似的在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大家深为不安地看着塞里阿兹。
两名士兵和两名文职后勤人员闯了进来。
文职人员甲(用英语):“全体原地不动,检查。”
士兵甲:“你们什么东西都没吃吧!”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胡乱地翻腾他身边床上的东西。
文职人员甲:“如果藏了什么东西,还是先拿出来好!”
忽然,有四五个人没吃过的和刚刚吃了一点的馒头被搜查出来了,挨了一顿凶猛的嘴巴。
士兵甲:“都是一样的呀!”
士兵乙:“从哪儿弄来的?"
被搜查出来的患者们没有一个人说出来。
文职人员乙(用英语):“是谁拿来的?说!(他勒住一个患者的脖子)”
士兵甲看到了德·约的床。
士兵甲:“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回事?这些花是干什么的?”
文职人员乙:“(翻译他的话)。”
塞里阿兹慢慢伸手拿起花,放进嘴里吃掉了。
士兵甲(吃惊地):“吃了?”
文职人员乙:“你,有神经病吧?”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不是那么一回事。
塞里阿兹:“花和馒头我都尝过了。不过,还是花好吃。”
他笑着又吃了一朵花。
士兵甲、文职人员乙奔到塞里阿兹面前,把他痛打一顿,然后硬拉着他走。
士兵甲:“你小子!想抵抗吗?!”
余野维乘坐的吉普车驶近入口处。
拖着塞里阿兹的士兵们在车前停下来。
吉普停住了,余野维从里面下来。
士兵甲:“这家伙,吃了花和馒头!”
原和劳伦斯赶来。

病房兵营外边
塞里阿兹手里拿着一朵花,脸上甚至还露着微笑站在那儿。
余野维还没找到合适的话。
这时,从病房传来了赞美歌的歌声。
原奔到窗口。
原:“住口!这个混蛋!住口!给我住口!”
他叫喊着,用藤棍敲着窗玻璃。
原:“停下来,你这个混蛋!”
赞美歌声停了。
原(走回来):“劳伦斯!……他们唱的什么?”
劳伦斯:“在练唱圣诞歌。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
原:“说谎,是举行葬礼吧?”
他大叫一声就用藤棍猛力抽过去。
劳伦斯被打倒了。
原慢慢地把视线移到塞里阿兹身上,继而又仰视着余野维。
余野维(看着塞里阿兹):“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你是个祸神?!”
塞里阿兹:“是的,对你来说,我很想当个祸神。”
说着他把花吃了。
余野维:“带走!”
士兵们把塞里阿兹带走。
余野维虽然没有看他们,但他的心却被吸引住了。
劳伦斯脸色难看地站起身来。
劳伦斯(用日语对余野维说):“他不是祸神。是人!你别迷信了!”
余野维大怒。
文职人员甲这时跑了过来,说:
“在病房里发现了无线电广播收音机。”
他把一个用水桶改制的收音机递给余野维。
余野维拿过来看着。
余野维(对劳伦斯):“你是在这里过夜的。你得提供证词。”
劳伦斯(闭上眼睛):“啊!上帝呀!”

紧闭室的入口
八岛出其不意地来到哨兵面前。
哨兵(惊讶地):“谁?!”
八岛:“借一下钥匙!”
哨兵:“我跟您一道去吧。不能给您。”
八岛:“是所长的命令!”
哨兵:“所长今晚不来吗?”
八岛由于惊异,一时不知所措。
八岛:“所长会来吗?”
哨兵:“每晚都来。”
八岛:“干什么?!”
哨兵:“巡察呗。还用说吗?!”
八岛:“最好还是把钥匙借给我!”
事不宜迟,他决心要用力把钥匙夺过来。
哨兵(不服从):“住手!”
八岛:“你小子!”
他突然拔出刺刀刺进哨兵的肚子里。
哨兵倒下。哨兵的手还紧紧地握着挂在腰间的钥匙,八岛把钥匙从哨兵手中摘下来,走到里边的门前。
八岛打开锁,系上缠头巾走了进去。

禁闭室
八岛来到塞里阿兹的单人牢房跟前。
还没有睡着的塞里阿兹,装作熟睡的样子。
八岛打开锁进来了。
八岛:“喂!”
八岛打算怎么干呢?
打算当场把他杀死呢,还是打算拉出去处决呢?八岛没有拿定主意,这使得他不知所措。
焦急之下,八岛一下子拔出刺刀捅了过去。
塞里阿兹来一个大翻身闪了过去,抄起当被子使用的地毯把八岛蒙上,用手做刀砍起来。
八岛象积木似的塌下去了。
塞里阿兹拾起掉在地上的刺刀,亲了亲地毯就把它夹起来走出去。
塞里阿兹:“劳伦斯……劳伦斯!”
他喊着。
塞里阿兹走进营房紧里头。
塞里阿兹:“劳伦斯!”
正在叫着,仔细一看,劳伦斯被捆在一根柱子上。
塞里阿兹:“咱们散步去!”
于是用刺刀切断绳子。
劳伦斯:“杰克!”
塞里阿兹:“天哪,好了,从这里出去!我扛着你走。”
塞里阿兹把劳伦斯抱起来。
劳伦斯:“不行,地下铁通不到这儿。”
塞里阿兹:“没关系!这里有余野维大尉送的波斯地毯。”
劳伦斯:“不行……”
然而塞里阿兹一个箭步就蹿到门外去了。
劳伦斯:“你的脚不会听你的话。”
塞里阿兹:“那我就背个日本兵吧?他会比你轻得多。”
劳伦斯(笑着):“杰克,你直蠢。”
塞里阿兹怀着一种希叙乌斯(注6)的心情和表情,一步一步向出口走去。
可是余野维早已在那儿等着了。
塞里阿兹放下劳伦斯。
塞里阿兹:“您是来取地毯的吧?”
说着把地毯放下来。
塞里阿兹握着刺刀摆出的那一副无懈可击的预防架势,俨然象一位古代的战士。
开始,余野维不眨眼地凝视着塞里阿兹,他的内心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议的透明的昂扬的情绪,于是他怀着一颗绽开喜悦之情的心,拔出军刀,摆好姿势,把剑尖瞄准对方的眼睛。
余野维想塞里阿兹是做得出的!
但是在塞里阿兹的碧蓝的眼睛里燃烧起来的火焰熄灭了,他握着刺刀的手垂了下去,刺刀插进地里。
余野维(用英语):“为什么不交战!打死我,你就自由了。”
但余野维心中明白他说的话是不现实的。
塞里阿兹也仿佛心照不宣似的淡淡地微笑着。
这时,原带著部下出现了。
余野维放下剑。
原:“我杀了他!”
说着就拔出手枪,准备向塞里阿兹射击。
余野维走到原的面前。
原惊愕地盯着余野维。
劳伦斯(仍倒在地上,向塞里阿兹说):“余野维好象有点喜欢你。”
余野维(他没有看塞里阿兹):“回房间去。”
原:“是!”

八岛捂着被塞里阿兹打断了的右手,坐在余野维面前。他不能端坐,蠕动着身体痛苦地说。
八岛:“我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从一开始我就决心要为自己的任意妄为付出代价,愿以死谢罪。”
余野维:“能用左手剖腹吗?”
八岛:“能。”
八岛从地上拔起塞里阿兹插进去的那把刺刀,勉强用左手握紧了它。
余野维(沉痛地):“为什么你要杀他。”
八岛:“队长殿下,那个男人是搅乱队长殿下心灵的恶魔。”
八岛将刺刀捅入肚子里,然后将自己的全部体重都压在刀上,他断气了。

剑道场兼审讯室
植木把劳伦斯押送来。
进到屋里以后,劳伦斯看到里面设了一个小的祭坛,原正坐在祭坛前念经。
余野维坐在祭坛旁边。
劳伦斯往祭坛方向走过去,余野维指示他坐在他的对面。
余野维(看着劳伦斯的坐姿,用英语):“啊,能正襟危坐,一定大有作为。”
劳伦斯:“您的部下不蛮横动武,我还能坐得端正些。”
劳伦斯看着祭坛。
余野维:“余野维的侍从。昨天晚上剖腹了。自杀不会给家属抚恤金。所以原要按光荣战死来呈报。这是他的葬礼。”
劳伦斯:“原军曹很亲切啊!”
余野维:“托原的亲切之福,你的妻子也可以从英国军队得到年金。”
劳伦斯(受到冲击):“畜生!”
劳伦斯端坐着的身子不由得想站起来。
啪的一声!植木的竹刀打在他的背上。
植木:“坐正!”
劳伦斯无可奈何地正了正姿势。
余野维:“本军官今天早晨已经签署了原的文件送到雅加达司令部去了。批件很快就会下达。等收到批件后,随时可以处决你。”
劳伦斯:“这样一来原军曹就高兴了吧?"
余野维:“是你把收声机带到收容所啦!”
劳伦斯:“您总该知道这是撒谎。”
余野维:“撒谎?不是你是谁?我们必须惩办一个人,不惩办是不行的。”
劳伦斯:“为什么?你们宁愿不惩办罪行,而惩办一个无辜的人吗?”
余野维:“是的。”
劳伦斯(愤怒地):“原来如此,有罪行就得惩办。因此我就非死不可吗?你们不管惩办谁都可以吗?”
余野维:“正是这样。”
劳伦斯:“说不定您是吉伯和萨里万那出戏的祟拜者吧?”(注7)
余野维:“什么?”
劳伦斯:“我大概想错了。你们那样做是要我为你们信奉的秩序而死吧?”
余野维:“对了。你终于懂了。为我而死。”
劳伦斯:“懂了。不过我不会为你去死。我若是撒谎你就满意了吧,原军曹?!我若是撒谎说收音机是我带进来的,你就心满意足了吧,原军曹!”
原面不改色,继续读经。
劳伦斯:“原军曹!”
说着他要站起来。
植木用竹刀砍他。
劳伦斯倒下去。
余野维:“罢了!”
他制止植木再砍下去。
劳伦斯坐正。
汗从他的前额流出来。
余野维开始跟着原低声念经。
劳伦斯几乎要全倒到地上去似的。不过他想挺住。
继续念经。
劳伦斯用他那模模糊糊的目光看到,不论在余野维的眼里或是原的眼里都溢满了泪水。
劳伦斯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便使尽他剩下的全部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劳伦斯:“这就是你们的神的本性。污秽的神造出你们这群家伙来!最好让你们在肮脏的地狱里烂掉!”
劳伦斯跑到祭坛前边,发疯似的把祭坛翻倒。
被惊呆了的植木一下子扑到劳伦斯背后,从他的腋下伸出双手勒住他的脖子。
余野维:“算了,带回牢房!”
植木:“是!”
劳伦斯:“等等,你们怎么处理塞里阿兹?”
余野维:“和你没关系。”
劳伦斯:“不会因为带收音机进来这样小事把塞里阿兹处死吧?”
余野维:“你的朋友己经让我失望了。死前你想会会他吗?”
劳伦斯点头。

禁闭室中
劳伦斯由植木率领的几名士兵押送着,走进塞里阿兹隔壁的一个房间里。士兵们的脚步声在远处消失了。
剩下了劳伦斯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
(声音)“劳伦斯!”
传来塞里阿兹的声音。
劳伦斯:“杰克!”
他欣喜若狂地想要移到墙壁跟前去,但因为身上有伤疼得不能动弹。
塞里阿兹(声):“劳伦斯,你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劳伦斯:“你稍等一下。”
说着爬到墙边来。
劳伦斯:“发生了点变化。我估计错了。”
塞里阿兹:“噢……没有救了吗?”
劳伦斯:“啊?”
塞里阿兹:“你认为没有办法了吗?”
劳伦斯:“都是那个倒霉的收音机搞的……余野维讲了一件很奇妙的事。他说‘你的朋友让我失望了’。”
塞里阿兹:“究竟怎么回事呀,这帮家伙怎么会成这个样子的呢?”
劳伦斯:“不明白。他们是充满不安全感的国民。单个的个人什么也干不成。所以整个集团都发疯了。真想让他们别再揍人啦。我对日本人个人并不抱恶意。”
塞里阿兹:“是这样。不过劳伦斯你的名宇是什么?”
劳伦斯:“约翰。”
塞里阿兹:“约翰……是约翰·劳伦斯喽。晚安,约翰·劳伦斯。”
劳伦斯进入梦境。
塞里阿兹靠着墙,陷入自己的思念中。

单人牢房
在黑暗中听到了叫声。
劳伦斯从极短暂的睡梦中醒来。
塞里阿兹(声):“约翰,你怎么了?”
劳伦斯:“做梦了。女人的事……”
塞里阿兹:“我听着象喀嚓砍了一声似的。”
劳伦斯:“和这个人,只见过两面。”
劳伦斯慢慢坐起来,靠在墙上。
劳伦斯:“去年的圣诞节。在新加坡陷落前不久,大街上和旅馆里到处都是逃难模样的人。在这些人当中,只有那个女人与众不同。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我是很害怕的。当我们谈到战争的话题时,那个女人要求我说实话,我说了。第二天一早,我们本来约好一道用早餐的,但在她还没来以前我被派到别处去了。日本军一登陆就开始交战了。几天后,当我又回到那个旅馆的时候,原来那个女人还在那儿。特别奇怪的是,还是在和我分别时的那同一个地方。就好象是她刚刚出去买了一盒香烟回来了似的……杰克,我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

塞里阿兹的单人牢房
塞里阿兹没有回答。他抱着两膝靠墙一动不动地坐着。
塞里阿兹的耳中响起了一首歌的声音。这是一首具有新西兰的朴素而透明的旋律的曲子。
“跑吧,跑吧,
在阳光下,跑吧,在月色中,
跑吧,跑吧,穿过黑夜……”
当他感到微微地听见了这歌声的时候,它却又立即消失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模糊地听到了一个少年叫他的声音:
“杰克!”
然而,他身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塞里阿兹突然象火焰熄灭了似的感到一阵孤寂。
劳伦斯(声):“杰克,你在吗?”
塞里阿兹:“噢,在呀!”
劳伦斯(声):“你怎么了?”
塞里阿兹:“过去的事了。多少次,有多少次。该我说了吗?约翰?”
劳伦斯(声):“是的。你坦白吧。”
塞里阿兹:“遗憾的是,我没有经历过什么了不起的罗曼蒂克的插曲。我的专长是背叛。”

庭院中的花园
少年的塞里阿兹(12岁)在找他的弟弟,他来到花园里。万紫千红的鲜花在朝阳中争芳斗艳。
从花园的中心送来弟弟的沁人心脾的歌声:
“跑吧,跑吧,在阳光下,
跑吧,在月色中,
跑吧,跑吧,穿过黑夜,
遥远的地方燃着火光,为了我长久等待的人儿。”
塞里阿兹发现了正在给花浇水的弟弟,走近他身边。
弟弟(6岁)金发、白皮肤,他那双大眼睛,透明般湛蓝,在他的后背上有个瘤子。
弟弟(注意到他):“杰克!”
塞里阿兹:“你怎么会有时间为这首诗作曲的呀?”
弟弟:“在哥哥去学校的时候呗。”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塞里阿兹,过了一小会儿,又去浇花了。

教堂
塞里阿兹和弟弟在教堂里。合唱赞美歌。他们两个人后边的一家人用很高的跑了调的声音唱着。弟弟捅了一下塞里阿兹。
弟弟(小声地):“哥哥,跑了两个音程。”
塞里阿兹笑了。
弟弟也咯咯笑着。
塞里阿兹:“嘘!”
嘘声使得那跑调的声音显得更加可笑。
身后的一家人用严厉的目光瞪着他们。

村头的小道
塞里阿兹?

 5 ) 坂本龙一口述的一些拍片花絮

今晚在纽约quad电影院看的特别版,看完后坂本亲自出来Q&A……片头音乐一响起眼泪就出来了……片尾也是哭的稀里哗啦……刚看完电影里高冷却又爱嘟嘴卖萌的坂本后又立马见到本人真有点不适应……😂本人很亲切很幽默很帅~说了好多拍电影时候的趣事~比如大岛渚脾气很差北野武和坂本都很怕他于是商量好要是实在受不了就两人一起开溜……连行李都一直是打包好的状态……不过还好一直到拍摄结束大岛渚都没有凶他们……拍片期间所有人被困在岛上不能离开……岛上只有一个旅馆……坂本拍片间隙在岛上出了点交通事故但是警察没问他联系方式,因为直接去旅馆就能找到了……大岛渚房间的书架上堆满了中学辅导书籍譬如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之类,喜欢边看辅导书边把拍片灵感写在上面……坂本一开始和David Bowie不熟……后来机缘巧合在岛上发现了一把电吉他于是俩人开始jamming,虽然坂本一直说他是个糟糕透了的鼓手(还说现在也是哈哈)……本来主题曲禁色是邀请David Bowie演唱的结果他把坂本拒了……所以他们又去找了另外一个David,也就是凭借禁色出名的David Sylvian……快散场时才发现这个David就坐我旁边……开场前我去洗手间还让他帮我看包来着……年轻时太美艳结果现在老了很难认出来……坂本觉得这部电影主要是探讨的东西方神灵的不同之处……自己也吐槽说在电影里的妆太重了……那首经典的主题曲是拍片间隙有一天面对大海时突然来的灵感……

教授今晚精神状态不错,但是还是要不停喝水保持水分。散场时挤在人群里的我居然和教授对视两秒钟……那个眼神……还是世野井的样子……

 6 ) “八纮一宇”下的悲哀

其实里面没有所谓的“同性恋情桥段”记得开头劳伦斯带荷兰兵去见原上士吗。原说他们都是同性恋。劳伦斯说“如果战争中男人结下的友情就是同性恋的话,那我们都是同性恋”
  
  话回来,
  yonoi其实心里很钦佩celliers.(他和劳伦斯谈到他的时候说到俘虏团长不配合,劳伦斯解释说请yonoi理解团长的不合作是因为他作为一个集一身荣耀的人,所以无法泄露相关信息,这时候yonoi说他理解“你们都是荣耀的”,但是yonoi说自己作为一个军人他觉得”有另外一个(杰克·塞林斯)人比更了不起“)但是军国精神(片中最明显错误和自我最纠结的镜头都是在“八纮一宇”下做出的)在他意识中挤占了他作为人性的那一部分空间。(比如226政变后他认为同伴死了,他是人世间在苟延残喘,实际上他三个月前就被派往满洲里,政变和失败和同伴的死和他有半毛钱关系。)让他无法正视自己,也让他对自己无法克制的正常的人性流露感到困惑和愤怒(或自我的恐惧)他要靠残暴和没人性的表现来维护他的自我逻辑“其实是军国主义强加的逻辑”
  他怕他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时刻准备牺牲的皇国军人(这一点上原也是,详见原和劳伦斯就荷兰兵的那次谈话和半夜拿个手电来探望杰克的谈话)
  
  所以最后那一吻,让他奔溃。他内心的残暴军国被【杰克人性中的勇敢】和【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对杰克的钦佩】击倒了。越是脆弱的往往外表越是狰狞
  
  
  【我要说的重点】
  
  其实,这和我们每一个人很想。其实内心来说,倘若我们假象一下,我们不知道”同性恋情“这个东西,脑子里没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意识。你看了这部片你会觉得这部片好嘛?战争对每个人的蚕食,对双方的毁灭。战争中(男)人们之间的友谊和人性中敢为别人抗争,敢为别人牺牲(yonoi审判时争取塞林斯的俘虏待遇,劳伦斯帮和他有误会的团长说好话,原释放劳伦斯,塞林斯救劳伦斯和团长……) 的这些种种,难道不值得我们感动钦佩
  
  
  影片强行去除了女性,纯男性的片中少了传说中的爱情套路(男女龙套),去除爱情渲染情节赚眼泪的可能。用纯人性说话。
  
  去除你脑中的潜意识(比如:我是来看同性恋情情节的)你还觉得这是部好片子嘛。
  
   我觉得是!他们让我觉得可悲又可爱。
  yonoi最后被作为战犯处死,你难过么?问问自己为什么?因为其实你也觉得他其实是个好人。那为什么这些人在各自的家乡都是亲年才俊好少年,到了战争中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或者说我们是不是也缺乏面对自己的勇气,不能果敢的承认人性的美好使我们感动。我们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真性情。要假以”同性恋情节“才能在”吻情节”“活埋jake的(其实是饿死缺水虚脱致死)情节”和听说yonoi已经被处死和明天原也要被处死(劳伦斯却不能在这个圣诞如四年前一样释放他,) 感到遗憾痛心。

  你的痛心是他们被残酷的碾碎还是基佬镜头没看够的遗憾?你期待的是他们战后的相聚言欢还是一幕GV镜头,都是前者吧。你为什么一遍遍的看这部片子而不是玩味一部GV,因为驱动你的不是同性恋情节,而是人性的美好的闪现。这也是为什么劳伦斯在片中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却没有yonoi和celliers那么抢眼。那为什么一定苦苦追索“同性”理由,看不通了还要上网来求证。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内心
  
   生活中也一样,为什么真心的呐喊却不能说出来,为什么伤害的是自己的真心和最爱我们的人。为什么活在人世间却一定要故作高深和城府,一定要厚黑学才能算作个成功的成年人。
  
   我们也生活在我们的皇国毒害中,一点点被蚕食人性,直到杀死自己的真心活埋别人也最终害死自己,除了留下一束头发和内心一辈子的遗憾,在人世间什么也没有的离开……


扯什么扯,你就是怂 就是不愿意付出,别自我感动了

 7 ) 色,禁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拍摄于80年代,讲述的故事发生在40年代,某些段落却有些60年代的意味:用花草来对抗枪炮,以亲吻来阻挡暴虐,一厢情愿徒劳无功之余,倒也是最纯粹的反暴力。本片所描绘的部分场景、及其背后可能隐含的一些观点,或许已是一个日本导演在此类题材上所能抵达的极限——指望出现反戈一击的场面是不现实的,大义灭亲的十字架,一旦背负,便会被自己所在的部族冷落、乃至流放。因此,尽管有些话要通过英方演员之口才能表达、尽管贴了个同人之爱的标签,这部旧片的立场已属不易。
    公平地讲,给这部电影烫上太多意识邢台方面的印记,并不完全适合。除了时代背景和断袖之爱这两大主题,文化差异方面的展示也同样突出:在对待生死的问题上,在精神还是物质的问题上,在纵欲和禁欲的问题上,在面子和里子的问题上,日本看守和英国战俘之间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世界观。能对这两种价值体系都有所了解的,只有片名里提到的那一位。所幸的是,几个主要人物当中,劳伦斯先生最终还是活了下来,这让故事的结尾多了些许亮色:他是看得最多的一个、也逐步开始看得透彻,却又不标榜自己绝对正确。毕竟在东边和西边之间,很多东西不是光凭几句外语就能整明白的,就象Jack Celliers在北非时的外号“Strafer Jack”(强击机杰克?),劳伦斯就很难找到一个对等的词,来向世野井解释清楚这到底是个啥意思,而日语里那个据说用于惩治“精神懒惰”的gyo(修行的行?),也让丈二身高的英国佬们摸不着头脑。
    当然,在某些问题上,不同的文化圈子也会拥有相同的价值取向,就如影片中坂本龙一对大卫-鲍依的那种感情,不管放到哪,都要烙上禁忌的颜色。
    开场不久的法庭戏,世野井几乎是一见钟情式地被Jack Celliers(简称JC)秒杀,并非全因这哥们玉树临风电光四射,还应当包括JC气场里的独立不羁:被抓了俘虏还这么理直气壮正正堂堂,对于时刻把个“耻”字挂在心头的日本人来说颇为不可思议。这倒不是说英美人不知羞耻,关键在于,日式的“耻”,更多的是个体脆弱心理的外在表现,说穿了就是自卑感作祟,所以才象患了强迫症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告诉别人“俺们的身材固然比较sorry,但这妨碍不了俺们精神上的高大”。世野井如同经过精心修剪的盆栽植物,偶然撞上棵在野外茁壮生长的高大树木,立马为之心动,实在情理之中。
    随后便是一出刀下留人,又仿佛是鬼使神差,他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地头,一方面好生照顾他关心他,另一方面却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把持得住——这种180度分裂的精神状态,即使对于日本人来讲,也是无法长久保持下去的,心理防线的最终崩溃只是个时间问题。世野井试图通过研习剑道和高声吼叫来彰显自己的阳刚与决绝,恰恰衬托出其内心那种此地无银式的柔弱,更糟糕的是,用直面死亡的方式来碾压欲望,并不能使当事人成为一尊神,反而会朝着另一个方向急剧坠落。
    果不其然,一番静心打坐,换来的是一出杀鸡儆猴的闹剧,直接造成韩国看守金本和荷兰俘虏德容的死亡。世野井这么做是想震慑一下始终不肯提供技术合作的英军老大,不过也不排除借惩罚别人来扼杀自己心中的某些萌芽,殊不知这样做其实是在自断退路,等于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绳子。
    紧接着,世野井上尉宣布英日双方一起来“修行”,48小时不进食,以示清心寡欲。这种鸡同鸭讲的命令自然不会有任何作用。出人意料的是,JC以祭奠死者为由,用红花做掩护,偷偷地为大家带来了很多馒头。尽管缺乏交待,但馒头的来源只有一种可能——这是私下里对心爱之人网开一面的做法,典型的东方式标准。不过,在如何正确把握事物阴阳两面的问题上,西洋人总显得一根筋。JC就不领这个情,带走了一堆馒头不算,估计还顺手拿了个收音机,这就彻底把事儿给整黄了——同样一件事情,是搁在桌子底下进行,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到台面上做,其实是天差地别。JC把世野井放在火上烤,本没什么打紧,只是这不可避免地会把别人拖下水:嫌疑对象就这么两个人,为了保住你就得栽给他,不幸的劳伦斯同志成了必然的替罪羊。而在抱着传统荣誉感不放手的英军老大看来,世野井处心积虑想要撤了他带头大哥的位置,而劳伦斯完全可能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JC的馒头亦是拉拢部下的手法之一。
    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本地头的长官对某位俘虏有着另类情感这一事实,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首先有所觉察的是世野井的勤务兵,此君深夜刺杀JC未遂,后引咎自裁;当JC抱着劳伦斯一块逃跑的时候,跟来探望他的世野井撞个正着。北野武饰演的原上士闻风赶来,打算处决这两个越狱者,世野井却转身挡在了枪口前——等于向所有的看守表明了自己的取向。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收场,因此就有了让劳伦斯大跌眼镜的处理决定,世野井和原上士把私藏收音机的罪名安在了他这个无辜者身上,打算判他死刑。劳同志体会了半天,终于开了窍,敢情日式的处理遵照如下原则进行:如果出了岔子,第一重要的是有人为此受罚,至于处罚对象是否真的有罪,其实并不重要。说到底,为了维护整个系统的秩序感,个人的是非曲直可以忽略不计。绝望中的劳伦斯发了一回飚,他冲过去掀翻了供放着牌位的桌子,脱口而出一段只能由英方演员来说的台词,首当其冲的一句:是你们信奉的那些混账的神,是他们让你们变成这个样子的!
    照这个趋势,劳伦斯同志铁定是死路一条。但在热浪滚滚的圣诞之夜,奇妙的事情居然发生了:不知是不是喝得太高的缘故,满面油光的原上士颠三倒四地自封为圣诞老爹,自说自划地把JC和劳伦斯都给放了。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原上士出身乡土,性格残暴兼粗俗,但为人绝对不傻,山山水水看在眼里,也能折冲樽俎一番。他知道自己的上司喜欢JC,也知道劳伦斯躺着中枪,冤屈直逼窦娥,所以就得在不打乱牌面的情况下,私底下做点手脚。等到翌日原上士向世野井上尉汇报情况,便是一出标准版的周瑜打黄盖:收音机不是JC拿的,劳伦斯亦属无辜,一切全怪一个莫须有的某某,而这个人,因为俺实在气不过,已经把他给做掉了,至于为啥到现在才报告,是因为昨晚圣诞夜,俺喝得有点高——这一点上俺的确是错了,甘愿受罚。有这么好的一个台阶,世野井上尉自然是顺坡就下,当然表面上还是要斥责一番的:作为处罚,要关你几天禁闭,期间可不许再喝酒哟。值得一提的是此处的一个细节:明罚暗赏之时,世野井递给原上士一根香烟,后者虔诚地领受,并安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影片对于这根烟有过一个特写,上面清晰地印着代表皇室的菊花图案,结合先前劳伦斯发飚那场戏,不知是否有所指。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皆大欢喜的结局,注定会象风暴之前的宁静那般短暂。不过在影片最动人那一幕上演前,还是有一些铺垫的工作要做。其一是这场戏的中心矛盾:世野井要求英方提供擅长使用武器和爆炸物品的技术人员的名单,而英军战俘里的带头大哥始终不肯屈膝,同时坚决不让出俘虏群老大这把交椅,这就让世野井动了杀机。问题在于,一旦砍了原来的指挥者,谁来接替他的位置?兼顾军衔和人望,答案只能是Jack Celliers。某种意义上讲,世野井是在为JC的上位扫清障碍,但在客观上等于是陷JC于不义。
    铺垫之二是世野井的心理疙瘩。按照他对劳伦斯的表述,他跟发动二二六兵变的那批少壮军官属于同一派别,事前因职务调动,最终逃过一劫。而他的很多旧时同伙事后都被处决——他是那个派系的落单者,他欠他的团体一条命。与此同时,他的情感取向早已将其流放到了集体价值观的边缘:极度渴望融入自己所属的部落,却又时刻担心会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从而被整个部落鄙视和遗弃。颇为讽刺的是,最能理解这种挣扎的,是他面前的冤家JC。
    铺垫之三、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JC心里面的那块疙瘩。原来貌似自由不羁的JC,也是个被自己的过去所深深困扰的人。年少之时,为了站在多数人这一边,他背叛过自己那个高八度童声的弟弟:明知高年级的学生今天会联合起来公开羞辱他的兄弟,JC却选择了鸵鸟政策,龟缩在实验室里面装聋作哑——他弟弟说的对,JC打心底里为有这么个男身女音的家族成员感到羞耻。JC告诉劳伦斯,他的弟弟从此再也没有唱过歌,而他自己又怎么样呢?30多岁,单身,中产阶层,事业有成,除去这些外在的标签,他什么都不是。所以在战争爆发之后,他便积极地投入其中——怀着某种难以名状的释放感。这大概是战争在初期对平民最大的吸引力:不管过去有多少不堪,都可以被时代的洪流冲刷得无影无踪;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金龙身上闪闪发光的一块鳞片,而不再是从前那个被是是非非压弯了腰的跳蚤。
    综上所述,才有了后来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当着敌我双方所有人的面,JC在世野井的左右脸颊烙下自己的亲吻,为两人带来了共同的解脱,付出的代价是JC的生命。这种飞蛾扑火的自毁式举动,其实更接近日式的审美习惯。但仔细一想,此情此景,于公于私,若想两全,除非自我牺牲,的确没有第二条路可走。JC以彰显禁忌之爱的方式,保全了自己对所在团体的忠诚——他谁都没有背叛。正因如此,在JC被埋入黄土之后,多愁善感的世野井偷偷割下了他的一缕头发珍藏起来,但于最终的告别仪式,仍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影片的结尾是点睛之笔。四年后战争结束(日式的胜利果然不会长久),世野井和原上士先后被处决。在原上士面对行刑队的前一天晚上,劳伦斯同志前来看望他。风水轮流转,当年囚徒和看守的身份,现在完全颠倒了过来,两人谈话所用的语言,也从日语变成了英语(很难想象原上士会读书学外语)。此处的几句话颇有言外之音:
    原:(行刑)是在明天。
    劳伦斯:如果由我来决定,我会释放你,让你回到家乡去。
    原:谢谢,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明白一点,我跟其他士兵所犯的罪并没有什么两样(也就是说:干嘛非得挑我?)。
    劳伦斯:你是那些认为自己绝对正确的人们选出来的牺牲品,就如同当年你和世野井上尉认为你们完全正确一样(各打五十大板)。事实是,世上无人绝对正确。
    临别之前,两人回忆起了四年前那个特别的圣诞夜。东方的规矩有时显得混沌一团没有原则,但其间亦有着微妙的通融和宽厚;西洋人的规矩固然讲究合乎人性,一旦落到实处,却又是怎样的一种僵硬与无情。劳伦斯当年下狱,看似是要命的事情,原上士只多灌了几杯清酒,立马就当没事一样给了了。时移势易,今日在劳伦斯这边,却是断断不可能的了。不由让人感慨:与其拿起刀枪你砍我我砍你,还不如当年就这么一直醉下去,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最后提一下本片的主题曲《禁忌之色》。粗粗一查发现,从坂本龙一到理查-克莱德曼,各种版本竟有数十个之多,绝大多数自然是不痛不痒浮皮潦草之作,原曲里的百般纠结和挣扎无从体现。其中最不舒服的是宇多田光的版本,节奏轻松得让人不安,仿佛是分隔在东京和纽约的一对年轻恋人在电话里打情骂俏。倒不是大叔我上纲上线,这样的改编就如同酒足饭饱之后去电影院看别人饿殍满地,总显得不够厚道。

 短评

神曲啊这是T_T

8分钟前
  • Yol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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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渐入佳境的电影,后劲绵长,情感冲力极强。1.以东南亚战俘营为空间,经由跨国别、跨种族、跨敌我的同性情谊来表达反战主题,全片除劳伦斯的自白外,未涉及女性,却将男性的战争罪愆、暴力之恶与作茧自缚呈露得无以复加。东西方文化隔阂与交撞则似[桂河大桥]。2.角色有血有肉,令人难忘:善良温润、每每充当调和者的劳伦斯先生,为少时的懦弱背负一生情债、以自毁式的无畏来赎罪的杰克,既笃信武士道又情感丰厚、陷入内外挣扎之渊的世野井,还有粗野蛮横却也显露惜敬慈心的大原上士。3.坂本龙一的电子乐动人至极,空灵的[Ride, Ride, Ride]真若天籁。4.结尾北野武的问候与定格,是我听过的最悲怆而诚挚的“圣诞快乐”祝福。一如伽达默尔所言,节日让沉沦的人们重新体味本真时间与生命,让分离者重返原初共在。(9.0/10)【2021.6.20.SIFF天山重温】

11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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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勇气说出自己是“协犯”的年轻士兵,在恋人死后咬舌自尽;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爱上敌人的军官,割下了一络爱人的头发;没有勇气捍卫残疾兄弟的男孩,最终站出来保护战友。战争之下两种文化观念的碰撞幽默又残酷。画着菊的香烟在内敛者的手中燃烧,刀一次又一次地挥向自己。

13分钟前
  • AyatiBola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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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不认为这片子想讲的是一个凄美的同志故事,我觉得在战争年代士兵基本都被迫成了gay,这是一个历史问题。片子讲的是东西方文化差异。劳伦斯说日本是一个焦虑的民族,自己没法做事,只能大家一起来。其实我觉得东方民族都很焦虑,这个问题不知如何解释。西方看待东方的那些“神”,十足荒诞。

15分钟前
  • mon ba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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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有一堆篝火,在为久候之人燃烧”

19分钟前
  • 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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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是JACK在YONOI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并持续表现;副线是LAWRENCE在HARA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持续隐藏,在酒醉时和最后的会面时展现,并压倒一切。压抑的同性情感(爱情与友情)与不同背景的文化差异/思维方式交织在一个颓丧、隔绝、无望的背景之中,令人叹息。配乐无疑神来之笔,神秘、清澈、徘徊。

21分钟前
  • 後進青年王舒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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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们吧,搞音乐就搞音乐了还来演戏,演戏就演戏吧还长得这么美。

25分钟前
  • 🍬Ca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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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龙一的配乐超越时代的洋气,精灵纤细,但是太漂亮了反而跟电影不太搭。另外,整部电影英方蹩脚的日语和日方蹩脚的英语都让人烦到不行,明明在热带大家个个都跟伤风了似的鼻音奇重,著名的那对基美则美矣,演得不是很有感觉,倒是北野武和劳伦斯的演员表现出色,最后一幕莫名催泪,加一星

29分钟前
  • 黄青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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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实在是一个焦虑的民族啊,动辄陷入集体疯狂,切腹就跟切西瓜一样。不同文化对尊严和价值的理解隔着千沟万壑。那一吻是否也是对童年的救赎?憨直可爱北野武...

32分钟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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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ND, 36岁穿上校服还是16岁样,偏心成什么样儿啊

33分钟前
  • nihaoma
  • 还行

军国主义的冷酷与日本武士道精神的严苛也无法掩盖原始的真实爱欲,那恶灵的惊世一吻,扰乱了武士的心,瓦解了一切阻碍本我的伪饰之物。让亡人发丝伴随夜井的灵魂回归故土,让安放的思绪也随风而逝,来年开出的鲜花将不必再面对刺刀,而只需迎接所爱的人|若能使时光回溯,请再为鲍伊剃发一绺。

35分钟前
  • 糖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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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 Bowie那一吻,我怎么看着想笑,哈哈哈

37分钟前
  • 扭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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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被埋在土里的镜头难道我小时候在大荧幕里看到过?总之坂本龙一太帅,太帅了!!

39分钟前
  • 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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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是摩羯座大集合,大卫·鲍伊,北野武,坂本龙一,都是摩羯座。

44分钟前
  • 内陆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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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渚的导演手段几乎可用“粗暴”来形容。虐待观众精神的手法已经登峰造极无人可比。

48分钟前
  • 席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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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Go back!Go back!”“么么”

49分钟前
  • 恶犬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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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伊的吻,释放和复苏了Yonoi 囚禁的灵魂,也拯救了自己与诸人。日本民族普遍的焦虑的背面,是深重的压抑与克己,在他们的各种道与主义里,找不到“我”这个字,从而也看不到“人”。大岛渚非常敢下狠手挖病根。

51分钟前
  • 匡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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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本龙一简直太禁欲了好么!禁欲系男主最容易被一点点擦边球的甜头撂趴下了好么!事实证明他也确实被撂趴下了好么!我靠这片儿实在拿人!

53分钟前
  • 大-燕-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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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北野武坐在那里,剃了光头,笑着说:我想一直醉下去。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眼睛就红了。谁能想到看这部电影居然被北野武打动啊!

54分钟前
  • 老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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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龙一被David Bowie当众香了之后直直地晕了过去那里是我看过的最有趣的镜头。音乐起得毫无征兆,亲得也毫无征兆。真心喜欢坂本龙一的音乐,没想到他本人长得真好看,尤其是有北野武的陪衬orz。说到底,这是一群音乐人和导演玩票战争版莎乐美的故事吧?XDD

57分钟前
  • 狼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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