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羞耻地活着
战争中的人们,羞耻地活着。
一开始她有外遇,他也有,他们并不怎么相爱。
她认真地跟他讨论生孩子的事情,她认为女人就应该有孩子,而他不以为意。
一下子战争来了,袭机来了,她庆幸“还好我们没有孩子”,否则,孩子也玩了。
有各种门派的人捉他们,有捏照她通敌罪名的,而她反抗说这不是我的声音。
后来释放了,她跟另一个男的发生了关系,那个男的给了她钱,丈夫藏起了钱,那个男的被抓,让她的丈夫击毙他,而她的家被毁,要找那些钱。
丈夫“果断”地把一个许多天警惕而不敢睡的失散的年轻士兵杀死,夺了他的靴子。
最后逃亡一条船上,一些士兵尸体沉浮海上,丈夫面无表情用船桨划开,
活着下来。
她对他说:
“我只是有点喜欢你。”
“梦见……飞机点燃了玫瑰。”
战争中的人,就是这样身不由己,放弃道德,卑耻活着,而更可耻的是,这个丈夫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却活着。
2 ) 《羞耻》——一曲哀恋的挽歌
《羞耻》这样类型的电影中在伯格曼的创作生涯中并不多见。在有的电影中虽然也涉猎到一些对战争的恐惧(如《冬日之光》里电视里出现的战争场面),主题还是侧重于人的内心世界。伯格曼总是以室内居和对话见长,以信仰和理性的思考为主。然而,越是不经意的地方,反而越出彩。伯格曼的室外镜头和场景总是无比醉人。《第七封印》、《呼喊与细语》、《夏夜的微笑》,以及《秋天奏鸣曲》中的短暂的室外场景……或是恢宏的视野,或是温暖的欢笑,或许在此,伯格曼才完全放下了沉重的思考包袱,生命变得轻盈而辽阔,节奏也显得流畅自然。然而,伯格曼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电影,前面太拖沓?或者这个电影已经逃离了伯格曼的控制。大师对于自己的否定,我们不妨付诸一笑。“外部的暴力停止了,内部的暴力开始了。”这模糊的言语实在来说,不值一提。“在谈到紧接着拍摄的《羞耻》(1967年)时,伯格曼交代那是来自越南的一段新闻片:一对老年农人夫妇牵着自己的母牛在走着。突然,早已停留此地的直升机升上天空,士兵们开始奔向飞机,母牛受到惊吓挣脱了缰绳,老妇人紧追母牛而去,那位老农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茫然不知所措。”或许这到是我们进入电影的全部密码。
伊娃和杨(亚当和夏娃)是一对结婚七年的夫妇,他们居住在一个小岛上,生活平静而平淡。他们自己种植水果,并依靠买水果维持生计。两个人曾在乐队待过,但艺术气质迥然不同。伊娃是一个乐观坚强的女性,她善良、果敢、有正义感、雷厉风行。而杨相比来说,显得敏感多疑、自私善变,平时显得轻松幽默,而一旦遇到什么事,就马上变得自私胆怯、彷徨忧郁。伊娃总是试图去安慰杨,虽然有时候这一切让她有些抓狂。一个机智的小镜头最有趣味,伊娃在车里坐着,等了很久,什么动作也没有,突然骂了一声(有点莫名奇妙),然后冲进屋里,杨坐在楼梯上埋头哭泣。没有为什么,杨就是这么多愁善感,而伊娃的抓狂也在了然之后意味凸现。(这个镜头让我印象深刻。)
教堂的钟声不该响的时候响了,坏了的电话几次响起刺耳的铃声,一队装甲车开过去,一切都在警告人们危险的来临。战争在加剧,甚至波及到了这个小岛上。连续多年的战争让人们变得有些厌恶疲倦,甚至因为无能为力有些漫不经心了。他们的收音机坏了,战争仿佛无休止地进行,胜利、死亡和恐惧,仿佛并不真切。但这一切的持续不断让他们感到心力交瘁。杨和伊娃开车经过小桥的时候,遇到了捕鱼人,伊娃下车买了些鱼,并得知了一些战争的消息。而杨在车里坐着,两人之间对比分明。
他们过河的时候遇到了雅克比,并把越橘送到了他家。接着来到了市中心,多卖了10英镑就让他们感到高兴,这样的小乐趣确实能温暖人。坦克车(装甲车)在大街上川流而过,冷冰冰的现实。他们去了一个百货店,主人被征参加兵役。在古老的音乐伴奏下,他们坐下来喝了一杯59年的好酒,古希腊罗马的雕像、优雅高贵的往昔岁月,一切都在消失,一切在沉沦,在战争中,优雅、悠闲、幸福都在毁灭。。杨似乎同情着杂货店主人,然而伊娃暗示他该走了。
接着,他们的命运就遭到了一连串的打击。孩子、外语、小提琴?哦,让这一切优雅温暖的东西见鬼吧,它们不属于战争。敌人的伞兵降落在他们的房屋附近,伊娃马上决定去救助那跳下来受伤的伞兵,而杨坚决地拉住了她。伊娃一巴掌朝杨的脸上打过去,同情心、仁慈、勇毅果敢,相比之下,杨显得卑微懦弱,战争、极端的处境加剧了人的性格差异。然而杨拿着猎枪赶到时,那个伞兵死了,杨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们在赶来的自己国家的部队的建议下,开始逃跑,他们想临走时杀一只鸡。杨在一米远的距离都杀不了一只鸡。不管赌气还是争吵,他们出发了。他们的逃亡并不顺利,先是碰到了敌国的军队。对方的军官试图利用伊娃来制造政治舆论,伊娃在摄像机虽然害怕,但是并没有妥协。枪声响起,把敌方的士兵打跑了。他们继续前进,然而许多地方是尸体,横七竖八的树干,一辆车堵在了桥上(伊娃买鱼的那一座桥?),他们无奈只能退回去。他们无力地躺在床上,听密集的枪声,像敲门声一样(我不知道真正的密集的枪声到底是怎样的),偶尔有炸弹落下来。
战斗暂时结束了,然而接下来是严酷的政治,严刑拷打逼供摧残人性,在战争中,自己的政权并不比敌方强多少,甚至对普通人更是肆意摧残,敌方还要打败军队,而自己的政权却可以直接审判你拷打你污蔑你杀死你。伊娃和杨的录像被敌方篡改来了,对方仿佛为了解放自由人民而战。然而这骗局这把戏并不高明。
雅克比此时却是一个头头了,他解救了杨夫妇,并把他们送回了家。然而此时,他一方面大权在握,另一方面也极度恐惧,他意识到在这种疯狂的局势中,自己的命运并不长久。他渴望一个怀抱,渴望温暖,他以死亡的方式向伊娃扑过来。杨卑污地接受了这一结局,然而当杨透过窗户看到伊娃和雅克比的时候,他彻底变了,他的懦弱彻底消失了。这时只剩下了自私,或者说争取生存的愿望。杨此时在与伊娃的关系中彻底转变了,占据了绝对的主动地位,他们之后的命运、行为、路线都按照杨的意愿来行事。一切美好的事物消失了,人只能靠凶残的本能才能生存。
雅克比只不过走进来又走出去,他的命运就变了,他成了罪犯。极权、疯狂、政治、战争,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正义与非正义,人人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杨把雅克比的钱藏在了身上,这让那些想发财的士兵们失望了,他们放火烧了一切。大火缭绕,很有点《牺牲》和《我是古巴》的味,熊熊大火总是惹人眼球。杨打死了雅克比,至少比射那只鸡时要勇敢得多。
他们逃跑,伊娃摔到在枯朽的树丛中,杨却径直向前继续走。他们遇到了一个持枪的年轻战士。他是哪边的?似乎并没有说,战争的双方好像也并明显,穿着、语言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国别、年代,也没有。谁打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身处战争之中。伊娃还是那么善良但已经不勇敢了,杨却果断地夺过了枪,探明了方向,枪杀了年轻人。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整个电影最让人震颤的无疑是结尾,没有这个意味深长的结尾,这个电影只是一个不错的故事。伯格曼的整个悲悯气质忽然仿佛如神一样般喷薄而来,诗意梦幻抒情的悲剧在乌云中如小提琴在呜咽。无数疲惫的灵魂踏上了这破残的“诺亚方舟”,船在无边的河上飘荡,乌云闪烁,一天又一天……
他们分享食物,他们疲惫不堪,他们什么也不再想,只把命运凭空地交付给了这孤独的小舟和无边的河流。驾船人慢慢把身体沉入了水底,杨偷偷地看了一眼,又假装沉沉地睡去了。白天,无数的尸体漂浮在河上,他们爬着仰着拥挤着,手臂大腿躯干头颅漂浮着。他们谁也不是,男人或女人、敌人或朋友、英雄或小人、善良还是残忍,他们只是一具具死尸。
假如这是上帝的一个梦,上帝会感到羞耻吗?然而上帝并不存在,任何一个人,人,他看到这一切,他感到羞耻吗?他会为他是一个人,一个如此残忍残酷无情冷血的人而羞耻吗?我们人类会为自己而羞耻吗?为什么要互相仇视残杀?
伊娃回忆起一个遥远的梦:往昔,温暖的阳光,微风吹动杨柳,公园的高墙下玫瑰丛生……为什么人在终才能领略始。一叶孤独的小舟,飘荡在河里……
3 ) 希望他留了点钱
最后他是把一沓钱全给了船家吗?所以伯格曼意思是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吗?只要能抵达彼岸不牺一切代价?他那种狗急跳墙的从软弱迸发出的惨绝人寰的刚烈,她神经质的世俗姿态最终不过儿女红尘。汪洋死海,他站立中间支开尸群,伯格曼也能在日光船桨声与他不动声色的姿态里调度人性。伯格曼怎么描绘绝望的?也有人觉得彼岸是幻觉,他从船上沉浸深海,缓慢优雅没有波动。战争与神经质竟然看的发笑,伯格曼如果拍喜剧也可以把人性调度到极致。(丽芙袒胸露乳一下就爱上她了,腰窝在完美的背脊线上真是深刻啊。伯格曼好心机啊,顺便展示下自己的品味与作品。)(昨天看都灵之马,同样他们都逃到了山际线。是因为伯格曼的小两口年轻力壮无自然灾害,还是因为塔尔的年老残疾风沙肆虐。你说,活着!怎么活,逃的掉否,能不能活,我们很多还是要讲究客观因素。)(如果要说视听,伯格曼真的是不匠气的荒岛英雄了)(是一部相当喜欢的伯格曼作品。喜欢不喜欢很多时候是看你从哪个角度去揣度了。)
4 ) 既为人,何羞耻
CC伯格曼套装,近8.2分。
伯格曼从未有电影如此精彩地呈现清晨一日,太阳照亮人间后夫妻起床日常的生活细节(裸身披衣,擦洗身体的Eva,对着脚趾发呆的Jan),着实令人惊叹!
夫妻在户外的对话,放弃正反打(后续片中还有两处这样的运用),丈夫只以背面示人,暗示了他对战争,对婚姻,及其义务(生儿育女)的逃避。背影的凝视在默片中即已存在,但被伯格曼运用得深入骨髓,颇感意外。
熊熊燃烧破财房屋旁死去的孩子,仿佛是Eva无法给与小生命的证明
此片对战争视听的刻画,真是那个年代文艺版的敦刻尔克啊!
Jacobi不敢上前线的羞耻,Eva背叛丈夫的羞耻,丈夫对自身无能(或许可以这么说?)的羞耻,shame无处不在,或可简约为人之战,在内心,无时无刻。
是羞耻心让Jan枪毙了嫉妒,埋葬了自卑,从此摇身一变成为豺狼。即为之狼,在Eva眼中,丈夫Jan已经永远的死去了,她那特写的眼神只是认清了幻灭后的悲凉与无奈。
如泰坦尼克般漂浮在海洋之心的宿命,或许就像Filip沉水自溺一般,战争下的人性无人可以拯救,我们只有选择毁灭或逃离,以躲避无处不在的死亡裁决。
5 ) 当人类失去文明的遮羞布,会做什么?
一开始的伊娃和杨有着鲜明的性格反差。伊娃很practical,她没有沉浸在身份认同感缺失的痛苦,她在努力地活着,甚至还希望能“育儿”从而获得生命新的意义。反观,他难以忍受一落千丈的生活,时不时会崩溃,思绪又飘回音乐的世界。但同时他也是善良且温暖的,在伊娃急着买酒的时候,他愿意倾听老友参站前那孤独的倾诉,甚至下不了手去打死一只鸡。
伊娃觉得只要自己努力活着,就可以反抗这世界。所以当毫无偏差的命运巨石砸到她脑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和荒谬。
”这不是我的梦,更像是别人的梦,那个人是否会感到羞耻?”
杨则从一开始就深深地害怕着战争。被抓捕,昔日好友对自己妻子的羞辱,恰到好处的机会,慢慢地击破他的心理防线。都说好人变坏的时候才最可怕。对于杨来说,外界环境给不了他对生活的预期,在清楚地意识到这点之后,他身上人性的光辉似乎消失了。自己的生存变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这一部还是让我蛮惊讶的,我以为以伯格曼的叙事习惯,在描写战争对他人的压迫时会采用更为细节的处理方式。不拍轰炸和死亡,反而拍人物的面部特写,精神上的恍惚等等,体现出一种安静时的压迫和战争带来的创伤。但这种叙事密度大,冲击力强的画面也不错,感觉成本应该很高而且反战意味挺强的。
真的很想知道伯格曼到底拿哪个机子拍的,太有质感了。
6 ) 并非战争使人堕落
某一天早上,寂静被刺耳的闹铃声打断。女人先起床,赤裸着上身在水池边洗漱,等待赖床的男人。他们一边吃早餐,一边笑着谈论今天的安排。男人絮絮叨叨,去这里那里吧,电话费我还没交,反正我们也用不到,收音机没修好,修车是我的工作,不过等一会,今天天气不好,我忘了穿外套了,我回去穿外套。女人一言不发,在车里等了他很久,却等不来人。按捺着焦躁,穿过他们的小院,回到房间里找人。男人坐在角落里,手捂着脸,想要哭泣。女人更加焦躁,指责他多愁善感,却又后悔了。他们在为可能发生的战争而焦虑。
今天他们的计划是去给市长送去他们自己种的水果,以贴补家用。在路上行进时,他们路过水塘,女人的朋友在那里钓鱼。女人飞快地推开车门跑下车去,小心地绕过池塘边的石头,去和友人拥抱。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她看起来像是在闪光。回到车上后,男人对女人说,你和朋友在一起时美丽极了。女人开心地笑着,笑意从眼底荡出,她感觉她那么爱眼前的男人,她忍不住去吻他。
到达市长和夫人所在的港口,他们将要远行了。市长夫人熟练而亲切地向他们问好,市长吻了吻女人作为礼节。很快他俩钻进小轿车里,示意司机可以走了。男人和女人把水果送到了市长家里,并且得到了报酬以外的十块钱。两人雀跃起来。
他们决定去买一瓶酒作为庆祝。走进熟悉的骨董店里,商店在厚厚的石墙里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平底锅,锅倒挂着,作为装饰。店里面这处那处摆着些有趣而略显古怪的小物件。老板是个秃顶的男人。他俩开心地说,我们想要买一瓶酒,老板说他去去就来。过了一会,他拿着酒和三个玻璃杯来了,不由分说地斟满了。两人对望了一下。老板的表情有些生硬而呆滞,好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一样。老板张口便倾诉道,我好寂寞,还有,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征兵……女人感到不适,男人前倾着身体看着老板。拿到酒之后,女人起身拉着男人离开了,桌上剩下的是三杯还没有喝完的葡萄酒。
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坐在桌子前,准备好了美酒和菜肴。对望着,眼睛里都是爱……
然后呢,然后战争爆发了。这一对甜蜜爱人不由分说地被卷进去,差点被炮弹炸死,又作为俘虏被军队挟持。由于市长的情分他们被放回家了。然而一系列的恐惧和劳累,让两个人的心上都划满了细痕。女人的勇敢和自由越发奔放起来,而男人的胆小与谨慎也更加明显。他们穿着脏的粗布的衣服在田地里干活,也许是劳累吧,也许是恐惧吧,女人脱口而出对男人的指责,而男人用最可能伤害对方的语言来回击。她被击倒在地,痛哭不止。四周的炮火越发频繁,更多的尸体躺在路边,他们蜷缩在房子里,等待没有尽头的时间。如果没有市长,他们连这份苟且也偷不来呢!可是市长也是有所求的吧,他求的是什么呢。
女人在和市长做爱的时候,是为了交换利益呢,还是出于对自己丈夫的失望呢,还是对这个男人也拥有了一些友爱呢。总之他们做爱了,女人的丈夫也知道他们做爱了。
多愁善感和胆小,胆小和懦弱,懦弱和冷酷,冷酷和残忍。这些范畴之间的差别薄如蝉翼,转化如此顺滑。这就是那个男人所做的。他们被不断地羞辱着,被枪声,被威胁自己生命的敌军,被为了活命而妥协的自己,被自己心里的嫉妒,被自己心中的烦躁……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人生存的世界了吧,黑暗冷硬的心能变得更黑暗更残忍更冷酷一些,可是前方还有更多的死亡与恐惧,一刻也不能喘息,一刻也不能停下来……
男人在开枪杀死市长之后,便对杀戮免疫了,仿佛这成为了自己的本能。女人惊恐而难以置信,她的内心还在挣扎着……最后的最后,他们逃到了海上,生的希望已经渺茫了吧,水里的浮尸一个挨着一个,像一个个黑色的臭虫。因为多天没有喝水,他们的嘴唇干硬了。女人说: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我在一个美丽的街道上行走,一边坐落着白色的房子,有拱门和梁柱,另一边是树木繁茂的花园。深绿色的水流淌着穿过树林,我走到高墙前,墙上开满了玫瑰。然后有一架飞机点燃了玫瑰,其实也没有多可怕,因为那一幕是如此的壮丽。 我低头看向水,见证了玫瑰的凋零。我抱着一个小孩,那是我们的女儿,她依偎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嘴唇触碰我的面颊。我一直都知道,有些事我应该记住。有人说过什么话,但我却忘记了……”
有人,说过什么话呢?
两个如此相爱的人,穿行在人世上,尚且都不能保持对彼此的尊重了。那么两个意见不同的人呢?两派政见不同的团体呢?是战争导致了人的堕落?还是人的堕落引发了战争呢?即便没有这些浓烟和炮火啊,没有死亡和伤害啊,人就能爱另一个人吗?在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里,人心里就是阳光吗?或许有人说过什么话吧,那些话让玫瑰红艳着,让女孩的嘴唇贴在妈妈的脸颊上。或许那些话应该被记着吧,应该被永永远远地记着吧,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小船飘荡在海上,孤零零地渺若永远不能靠岸,为什么前方那么黑暗,那么寂静……
看完了这个电影,久久地被震撼着,心底里闷的,想要呐喊却无声。如同《细语与呼喊》看完过后,那种被撞击的麻木,还有隐隐的痛苦……啊,活在这世上啊……
7 ) 生存与羞耻
为了活下去,羞耻算什么?
《假面》之后,伯格曼忽然来了个急转身,抛弃了形式试验,开始满怀忧戚地思虑起人在极端状况下的道德处境。《假面》中伊丽莎白在与艾玛决裂后,曾对着一张照片恐惧不已,那是一张集中营的照片,照片中的人们惶惶然不知所终,每个人都在一种紧张的空气中战抖着。《羞耻》让这些人走到了具体的故事中。
没有尊严,就谈不上羞耻。
为了躲避战争,他们从提琴手变成农夫,这是不是职业羞耻?用最低等的体力来谋取生存的条件,不再光鲜,体面,优雅,片头伊娃和杨都穿着囚服似的睡衣,伊娃起床之后甚至懒得去系上扣子,就那样袒胸露乳地在房间中走来走去。他们不叠被子,潦草地坐到餐桌旁边,杨开始向伊娃诉说自己担心会长出新的智齿,他害怕没有麻药的拔牙手术,杨说得平淡却焦虑,伊娃却好像并不十分上心,她触摸杨脸部的动作潦草敷衍,在命运叵测的时候,没有麻药的拔牙可能也算不上什么巨大的痛苦了。
电话不通,收音机坏了,但他们并不能因与世隔绝而保持安全,飞机一样在头顶轰鸣而过,他们去卖自己的农产品,用剩下的的钱,买一瓶酒,卖酒的老板说,我不知道,我死了会不会有人记得我。他要被迫从军,他担心自己的店铺无人照看,他担心自己祖母留下来的音乐盒,但是,有什么用呢?还是在有酒有音乐盒的时候喝上一杯吧。
即使有战争,如果不是近在眼前,生活也不是没有希望,伊娃还能从湖边垂钓熟人那里买到鲜鱼,为他们的晚餐增添一道美味,她还在计划着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也许就能解决她和杨生活中的某些问题。
树上挂着一个飞行员,伊娃本能地要去救他,却被忽然出现的士兵怀疑是他们开枪射杀了他。强光照着伊娃的脸,摄影机对着他,那人让伊娃自我介绍,让她说欢迎解放者。他们开始逃难,所到之处全是废墟,大火,草地上卧着软绵绵的孩子的尸体,象一个被人扔掉的布娃娃,他们无处可逃,只能再回来,伊娃对杨说,幸亏我们没有孩子。
忽然无缘无故地被拘捕,在惶恐的人群中被驱赶到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后来终于明白,抓他们,是因为伊娃曾经“替敌人做宣传”,等待着,长官的手杖决定着谁可以被赦免,谁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持杖的长官原来是他们的朋友雅克,他们被救了,得以暂保平安。
安全的代价是拯救者频繁地来访,雅克当着杨的面要伊娃亲吻他,抚摸他,这是巨大的羞耻,杨只能把自己灌醉,醒来时却看到园中花房中通奸中的伊娃和雅克。
除了抱头痛哭,他并不能做什么。
羞耻吗?是的,可是,为了活着,别无选择。
雅克也为一时欢愉付出了代价,游击队抓到了他,他得交出刚刚拿给伊娃的钱,钱被杨藏起来了,杨坚决否认见到过钱,雅克无钱赎命,只能去死,游击队长官让杨来执行,尽管痛恨,但杨没有杀过人,他开枪的手不停地战栗,他还是别无选择,比戴绿帽子更为羞耻的,他为了自己活命,成了杀人凶手。
他们又开始逃难,杨已经没有羞耻感了,当伊娃问他为何藏钱时,他只是给了她两巴掌,战争中拔牙的痛苦微不足道了,那么夫妻间的脉脉温情也就可以成为多余。保命是唯一要义,除此都是奢侈。
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娃娃兵,一个没有向他们开枪的小孩,他几天几夜没睡了,伊娃想让他先睡一觉,但杨把他的枪抢过来,逼问他,威胁他,然后解决了他。
又杀人了,而且,不是为了自己活命的杀人,非必须的杀人。
他们终于搭上了一条船,用杨藏起来的送掉了雅克命的钱买到的座位,在黑魆魆的海面上漂泊。有一个人,在众人都打盹休息时,安静地爬下船舷,把自己埋到海水中。他在这样做之前,甚至很缜密地细心地观察了他人,知道不会有人注意和阻拦,才付诸行动。
不知道漂泊了多久,也不知道还会漂泊多久,分发淡水的带眼镜的中年人给所有人分完了,最后的几滴才留给自己。海面上飘着没完没了的浮尸。时间停止了。
伊娃说,在一个梦中,她看见玫瑰在燃烧,她觉得不太糟糕是因为很美。她想记起某个人说过的某些话,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最后,合上双眼,结束了。
影片名叫《羞耻》,实际上讲述的却是羞耻感的消失,没有耻感的人才会做出非道德的事情而保持心安理得,杨最后遮没了耻感,滥杀无辜却毫无悔意,变得冷酷,生硬,犹如那支被摔成碎片的小提琴,再也不可能鸣奏出烂漫美妙的音响。
也许,这才是最大的羞耻。羞耻感的消失恰是最触目惊心的羞耻。
“当外在的暴力停止、内在的暴力开始时,《羞耻》也开始变成一部好电影了。”伯格曼说。
8 ) Bergman應該感到羞恥嗎?
難道要看哪個國家的電影便要學哪個國家的語言才行嗎?《羞恥》(Skammen;1968)中最重要的一句對白,不論中文是英語的字幕翻譯都有不同的版本。女主角 Eva 和丈夫 Jan 隱居小島逃避戰禍,戰火還是毁了他們的家園。他們身不由己,這一天被其中一方逼著拍攝宣傳片,另一天便被另一方懷疑通敵遭盤問。 Eva 在惶然等待的時候說到,她經歷的這一切,彷彿只是在另一個人的夢裡,可是不知當這人醒來並感到羞恥之時會怎樣?
出現不同翻譯的是最後半句:「不知那做夢的人醒來之後可會感到羞恥?」以及「那人醒來之後會為甚麼感到羞恥呢?」
其實首先我們要問: Eva 和 Jan 活在誰的夢中?那做夢的人是誰?這齣電影不就是導演英瑪褒曼(Ingmar Bergman)的夢嗎?
那褒曼感到羞恥嗎?若然,是為了甚麼而羞恥?
按學者 Jesse Kalin 在 The Films of Ingmar Bergman 一書所言,羞恥不同於罪咎。罪咎是犯了錯,羞恥卻是未夠好,是行為未如理想之挫敗感。但是當個人於他人眼前陷於可恥的狀況中,就是羞辱(humiliation)。
褒曼一直處於信仰的掙扎中,不論是對於上帝、對於別人還是對他自己,親密的關係往往伴隨著互相廝磨。他放不開,認真尋求,不願放棄,即使痛苦,也拒絕變得犬儒或投身進黑暗。他有時是在灰暗中投下一束光,有時卻讓這束光顯得冷漠無情,在冰冷中又讓人互相依偎。《羞恥》是相對灰暗的一個作品,政治風向的變化無法捉摸,也避無可避;熟人 Jacobi 敵友難分;兩夫妻既遠且近,有時甜蜜如玫瑰,頃刻卻被刺痛。無論這也不對,那也不對,誰把他們拋擲到這無奈的苦困中?是自己麼?還是那創造者?
電影一開始, Jan 回憶從前他和 Eva 還在管弦樂團那美好的時光,但無法回溯的美好記憶就是現在的噩夢,就和終必幻滅的盼望一樣—— Eva 方才想著生孩子之後可以鞏固她和 Jan 的婚姻,死在戰火下的孩童則使她放棄這念頭。
在結局裡, Eva 和 Jan 困在孤舟中,水盡糧絕,她又說起了夢,在夢中要記起甚麼,卻又忘記了。當對未來的美好盼望已破滅,卻連夢中的回憶也要離他們而去了。縱使能活著,也只能是可恥地苟活。但應羞恥的不是讓他們陷於恥辱的人嗎?例如那些發動戰爭的人;例如在 Jan 面前用錢引誘 Eva 獻身的 Jacobi;例如英瑪褒曼;例如,喔,上帝?
然而羞恥也聯繫著人的道德心。無恥之人無良知;當軟弱的 Jan 在妻子和其他人面前再三地暴露自己的無能之後,當他被 Jacobi 和各方持槍的人們羞辱之後,惱羞成怒,踏過了那條紅線,殺了 Jacobi。他的心變得剛硬,也變得殘暴,殺人越貨也不猶豫,看別人自盡也不動容。
一直堅強的 Eva 反而變得脆弱,因為她感到自己不忠而內疚,繼而羞愧,卻因為羞愧而保留了人性。但這人性能撐多久?褒曼也不知道,就讓他的電影和 Eva 最後的夢一樣留下一個缺口。
褒曼對《羞恥》大概也是心中有愧的,坦言前半部拍攝戰爭的段落拍得差勁,後半部轉向個人內心的探索才漸漸好轉。
小插曲:褒曼和他的情人、飾演Eva 的 Liv Ullmann 在法羅島拍攝《羞恥》的時候鬧不和,讓她在小船上 Standby 忍受寒風,不准上岸;拍攝烈火的場景時又使喚她靠近火源。那時候,Ullmann 和 褒曼生的女兒 Linn Ullmann 還是嬰兒。《羞恥》公映兩年後,Ullmann離開了褒曼,這個雖多情卻也是孤島一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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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曼镜头下的战争宛如圣经《出埃及记》中所写的天谴,场面并不宏大但森罗万象、并不写实但富有诗意——原谅我用如此亵渎生命的词语来描绘战争,因为伯格曼的战争反思并不落脚于战争本身,他关注的是那对避战的夫妇因战而乱。好战是羞耻,反战也是羞耻;泯灭的人性是羞耻,仅存的爱也成了羞耻。
上承德莱叶,下启塔可夫斯基,完全的视觉享受;老塔的所有视觉元素都在这里了啊。关于羞耻,虽然女主嘴上说着:像是生活在别人的梦里,what if 别人醒来感到羞耻?实际上一直在讨论的是每个人如何面对自己的“羞耻”,并且这讨论在心中会自然地从战争蔓延开来。
戏剧冲突这么强烈,很不伯格曼啊。这是一个非伯格曼也能拍出来的电影,当然仍是好电影。他们仓惶逃窜在死亡之海时,张力达到了顶点。可惜看过《丽芙与英格玛》,导演当时正与女主感情危机,公报私仇,在冰冷的海上他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让俩衣着单薄的主角NG无数次,非常破坏观影情绪,只想乐。
扭曲而恶毒的战争当然是人类史上的极大羞耻,放于电影中的角色身上,懦弱、虚伪、不忠等等,同样是羞耻的载体,而在战乱之前,人变得冷漠凶残到失去人性,同样是羞耻的一种。1968年这一觉醒时代,伯格曼用一部比战争更狰狞的电影,探索情人间的平等与共性,以及人与人之间岌岌可危的人性界限。
字幕悲剧了,提前60000毫秒都对不上
我,是因为生活的压力才日渐猥琐的吗……被摧毁的,该何处寻找救赎(伯格曼有非常敏锐和知性的文化人式的自省,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多了,看过后深陷自责自厌,但是带着浓浓的自怜味道…………结果就是,我不是在为自己的恶而自责,而是在为深知自己不能够“完美”才自怜自怨,呵)
士兵強行把女主拖到房間一扔,然後轉頭拿下嘴裡的煙,甩門……這段反復看了三四次……有種心理高潮……(我不是女權婊嗎!?) 貼著兒童畫的房間,醫生冷漠地診斷病人,其他人冷漠地拖走病人或尸體……當年天真作畫的你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戰爭這種極端情況讓人遠離倫理,只想赤裸裸地吐露自己——當著你丈夫的面吻你,把所有財產都給你,和你說知心話,抱你要做愛……不管你是否願意。最後,懦夫不小心掌權,卑鄙,絲毫不性感,只覺得醜陋。
在战争中,人的命运如同浮萍,难免会萌生「自己是他人的梦境」的荒诞感,在生命威胁中,情感依旧扮演着捣乱者的角色,而结尾湖面上浮尸无数,苟活着的幸存者们才是真正的羞耻。
战争下的生存免不了羞耻。片中丽芙乌曼说:“有时一切恰似一场梦,不是我的梦,是别人的梦,但我也被卷进去了。梦到我们的人醒来,而且感到羞耻时会怎样呢?”这是最好的控诉,战争不是普通民众想要的,却使民不聊生,这是何等羞耻?伯格曼的战争片惊悚恐怖讽刺,羞耻感从头一直蔓延到尾。
比起Shame(羞耻)这片更应该叫Angst(焦虑),一切都在推人走向焦虑的顶点:繁殖的焦虑、战争的焦虑……女人逼男人振作,枪炮声仿佛有人在不停敲门,钟声也响个不停。Gunnar的角色从构图到行为都代表着战争一般的强力意志在不断挑拨、拆散主角二人关系,后面军人抄家更是直接,更可怕的是,焦虑源会被更大的焦虑盖过,即使开枪杀死也不得解脱。这样堆砌焦虑的做法几乎是卑鄙的……但我还是,喜欢
说不通的小战争,暴力对人的异化。多处人物行动设计成没有上下文,比如市长通奸、船长跳水。手法没假面那么实验性,但也看到一些新东西:没有反打固定机位的对话、手持追随角色的长镜头。乌曼的抬头回首、夫妻二人站在几近纯白的画面里看着被毁的田野、小船里的梦:两位主演的表演又让电影丰富了一层。
开场,机械装甲车和对讲机的声音首先闯入,暗示着威胁性的张力,视觉上,亮如白昼的炸弹袭击,以及形如苏联蒙太奇中的空袭,不得不感谢斯文·尼克维斯特,将影片塑造为惊悚氛围,并可以和同年《豺狼时刻》进行对照,“现实”与超现实。战争是阵地化,意义化的解域/反解域关系,《羞耻》却将这种意识形态超验化,空袭是一种神秘主义的神启式惩罚,及其向内在,心理的向度,在后半部分,它将转化为一部室内剧,作为人类堕落史—诺亚方舟的一种变体,陷落的伊甸园与末日般的景象是欧洲的,美学的世界之终结,以一种受难的姿态面临现代性的入侵。
那些人是要多没有人性才会发动一场战争,又有多少人因为一场战争失去人性。——写在俄乌战争时。
瑞典300年来无战争,人口不到1000万,人民生活幸福,妇女地位相对其它国家要高很多,男女平等一直领先世界,伯格曼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两次世界大战在欧洲如此频繁的发生,在北欧向南张望的伯格曼将战争的无缘由、滑稽可笑、对人性巨大的试探及破坏在此片中呈现。叙事也是越来越紧凑、剧情也一浪高过一浪。伯格曼的电影,我很难预测到走势,就算此片是1968年拍摄,你也很难在其后的导演看到如此讲述战争的。伯格曼常看常新。
[羞耻]在伯格曼的作品里算是比较跳脱的存在,他完全放弃了模糊性而旗帜鲜明地表达出他对意识形态的厌恶。战争对于人们道德感的摧毁以如此直白的方式被呈现出来,让人觉得简单得几乎有些可疑。伯格曼选择夫妻关系作为切入点,显然是在试图把外界的战争投射到微观心理层面,但二者的连接实在过于浅显。
#重看#以梦开始,以梦结束,中间静躺的是一个巨大的、他人的梦,我们在其中无论痛苦或欢乐,终究要醒来,醒来依旧在另一个梦里,从这点上来说,伯格曼同样注重时间的绵延;甚少触及战争题材的伯格曼,出手就如此绝望,浓重的黑暗令人无法呼吸,虽然他自己也承认并不擅长战争题材,但“当外在的暴力停止、内在的暴力开始时,《羞耻》也开始变成一部好电影了。”
難以置評。對柏格曼而言是《羞恥之夢》(Dream of Shame),對烏曼而言卻是職業噩夢……
作者架空了战争背景,以一对前艺术家夫妻的生活为介入口,牵引观众游荡了一个荒诞而又残酷的异元次空间,见证着人性的堕落由此批判战争之罪恶。开头和结尾的两个梦境叙述,一个恶兆一个醒悟,而中间则是无止境的灵魂游荡,从逃离房子到逃回房子再至房子被烧毁最后困于大海,房子作为一个象征符号在影片中这个家庭的基体和灵魂的寄托被彻底摧残。伯格曼赋予了生活琐事的生命力借以塑造人物,抽空时间空隙并压缩戏剧性场景,在极端环境下产生的诙谐感得以让人感受到人类即蝼蚁,被他力而控制影响的生活难以坚持人性本善之说,苟且存活代替惺惺相惜,几场对话戏剥离了视线的主体化便预示了情感交流的幻灭,影片结束将矛头指回了充满压迫的时代,但这漫长的梦境却是真实的。此外伯格曼对声音的处理有着人文主义关怀,烟雾缭绕下的战争场面有第七封印的印象
活下来的都不是完整的人了 @Art Gallery of NSW
最纯粹的摄录“战争背景下人性被异化”的主题,可视的一切皆指向于此,较小的叙事空间正满足于论点的凝聚。影片除“羞耻”外便再无他物掺入其中,将人的内在逐步剥开直至赤裸在外。每一次观看伯格曼电影都是对自我内在感知的审视。